然後就又陷入了沉默。
“我還是回去了,走了這一會也有點累了。”進藤光垂下的視線不經意看到對方手中提著的熱水瓶,頓了下,突然出聲。
彷彿突然反應過來,來人語氣有些急了,“那快回去歇息著。”
快速上前幾步,來到男孩身前,空著的手下意識地就想伸出去攙扶住男孩,卻又停在了半空,猶豫著僵在了原地。
進藤光裝作沒發現他的不自在,轉過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向病房走回去。
來人放下了手,安靜地跟在他身後,關切的視線沒有離開過一分。
重新躺在病床上,跟著進來的男人坐在床頭的椅子上,目光頻頻在他身上掃過,不怎麼停留,卻彷彿怎樣也看不夠,捨不得不看,又怕看真切了這其實只是自己的幻想,人影一下子就會從面前溜走。
“我打了熱水,你要不要喝口水。”突然注意到手中忘了放下的熱水壺,男人猛地跳起來,滿病房地找杯子,“瞧我,你高燒燒了這麼久,一定缺水。醫生也說過要多喝熱水,我都差點忘了……”一邊從床頭櫃裡拿出杯子倒水一邊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
進藤光在床上剛想勸他別忙活先了,一抬眼,卻看到大顆的眼淚從男人眼睛裡掉下來,‘啪’一下落在地上。
他怔住了。
男人的背脊已經有些彎曲,記憶裡曾經寬闊厚重的背影跟眼前透出衰老的身影重合上。
曾幾何時,那雙手臂能輕易地將他舉起,在他的尖聲大笑中將他穩穩地扛在肩頭。他坐在他肩上,興奮地居高臨下,毫無怯意。因為他知道,身下寬厚結實的肩膀,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而如今,那副肩膀已經再也無法扛著他,卻依然會毫不猶豫地在他身前,盡己所能,為他擋住一切風雨浪濤。
“爸……爸爸!”
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在病房響起,男人手中動作一頓,眼睛微微放大,呆滯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已經有了第一次,再出口就沒有那麼困難了,這一聲沒有之前的猶豫和彆扭,清晰地響起在男人耳邊。
杯子裡的水不知不覺已經溢了出來,滾燙的熱水從杯口淌到了床頭櫃上,又向櫃子邊緣漫去。
“啊!”突然回過神來,男人手忙腳亂地放下熱水瓶拿起一邊的桌布,慌亂地擦拭著。
進藤光看到男人的動作,從床上猛地跳下來,拿起男人的手,“別管了,水那麼燙,你怎麼就直接伸手上去了?!”
急切的抱怨著,說出來卻像撒嬌一般毫無威懾力,反而讓人覺得可愛可憐。就像他小時候,每次被父母教訓後,就跑到爺爺面前裝可憐告狀的樣子一樣。
進藤光仔細察看了男人的手,除了熱得有稍許發紅外並沒有燙傷的跡象,他鬆了口氣,剛要把男人推進洗手間衝下熱水,一抬頭,愣了。
男人定定地看著他,進藤光記憶中熟悉爽朗的男人,臉上已經有了幾道深深的溝壑,鬢邊星點白霜。
他看著他,他以為永遠失去了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眼淚從渾濁的眼中湧出,漫過臉頰,蜿蜒而下。按進藤家有些大男人主義的想法,在孩子面前這樣失態,作為一個父親得多丟臉啊。
他卻捨不得躲出去,哪怕是背過身去擦一下淚,哪怕是眨一下眼,他都捨不得啊~
他怕啊……他怕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孩子就會不見了,再次離開他的視線,再一次無論哪裡,都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失而復得視若珍寶的孩子啊~
“我、我沒事……”進藤正夫抬起手背,擦了把眼睛,“爸爸好著呢~”他有些語無倫次,不可自抑地咧開嘴笑了開來,合著還通紅的眼眶和滿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