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次全球的飛行是必需的。因為從本捲起,中華史就進入了國家時代。從部落到國家,是歷史的岔路口。在那裡,先前的同路人即世界各民族開始分道揚鑣,各自朝著自己認準的方向往前走。沒人知道前景如何,更不知道獅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正蹲在那路口冷笑。
是的,斯芬克斯。
岔路口上常有劫匪,但斯芬克斯與眾不同。她不要錢,卻賭命。這傢伙從古埃及跑到古希臘後,不但變成了女妖,還從繆斯那裡學到一肚子謎語,專門為難過往的行人。誰要是猜不出謎底,她就把誰一口吞掉。直到忒拜的英雄俄狄浦斯一語中的,她才獅子般地咆哮了一聲,一頭摔下萬丈懸崖。
現在看來,希臘人是太樂觀了。斯芬克斯其實沒死,只不過從岔路口來到了思想界。那可是智者雲集的地方,有層出不窮的主義可供飽食,也有眾多的謎團可供提問,不愁沒有俎上之肉,盤中之餐。
國家的邏輯,便是其中之一。
是啊,人類為什麼要有國家呢?為什麼一個民族要想告別史前進入文明,就得先把國家發明出來?如果說事出偶然,為什麼無一例外?如果說這是進步,又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懷念氏族和部落的時代?
這樣的難題,正合斯芬克斯的口味。
一個又一個的體系被吃掉了,學者們不得不選擇審慎的態度。他們在寫到這個歷史的重大轉折時,原則上都只描述,不分析。他們會告訴我們,某某國家是由部落或部落聯盟轉變而來的,也會告訴我們是怎樣轉變甚至是透過誰來實現轉變的。但為什麼要變,鮮有深究。即便探究,也往往僅限於西方世界。
然而中華文明不能缺位。從西周到春秋,我們實行的是最獨特的國家制度;從秦漢到明清,建立的是最典型也最穩定的帝國。罔顧中華民族的經驗和邏輯,文明的大門前,歷史的岔路口,就只能是波詭雲譎,迷霧重重。
斯芬克斯神閒氣定笑傲江湖。
我們怎麼辦?
2辦法
1798年7月,拿破崙率領他所向披靡的遠徵軍來到了埃及。他們在吉薩高地壯麗的晚霞下,看見了海一般遼闊、夜一般死寂的土地,看見了默默無言巍然矗立的金字塔,以及被希臘人稱為&ldo;斯芬克斯&rdo;的獅身人面像。幾乎所有人都被震撼。拿破崙,這位&ldo;騎在白馬上的時代精神&rdo;莊嚴地說:士兵們,四千年的歷史正在看著你們!
也就在這時,一個不識好歹的傢伙貿然開炮,還一炮便打歪了獅身人面像那一米七五的鼻子。這一炮,不知是心慌意亂,還是擦槍走火。
反正,斯芬克斯的鼻子沒了,這讓它的微笑更加冷峻而傲然。
炮打斯芬克斯的故事,二百年間在埃及廣泛流傳,也不斷被歷史學家們辯誣。有人說,讓它失去了王冠、聖蛇、長須、鬃毛和鼻子的,其實是幾千年的日曬雨淋,風吹沙襲。也有人說,砍掉它鼻子的,是一位名叫沙依姆?臺赫爾的人,原因是反對偶像崇拜。還有人說,拿它眼睛和鼻子當靶子練習射擊的,其實是埃及瑪穆魯克王麾下計程車兵。
但無論真相如何,這些經驗對我都不適用。因為我寫&ldo;中華史&rdo;,是要審視&ldo;世界文明中的中華文明&rdo;,找到&ldo;中華文明中的共同價值&rdo;,最終回答&ldo;我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rdo;這三大問題。
這就必須直面&ldo;斯芬克斯之謎&rdo;。只有弄清楚&ldo;國家的邏輯&rdo;,才知道&ldo;文明的軌跡&rdo;,也才能破譯中華文明的密碼。只不過,迎面而上是不行的,繞道而行也是不行的,裝作沒看見就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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