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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充分地表現出著。

我離杭後,某年春,到杭遊西湖,忽然發現有許多船的座位變了形式。藤式木框被撤去,改用了長的藤椅子,後面也有靠背,兩旁又有靠手,不過全體是藤編的。這種藤椅子,坐的地方比以前的加闊,靠背也比以前的加高,坐上去固然比前舒服。但在形式上,殊不及以前的好看。為了船身全是木的,椅子全是藤的,二者配合不甚調和。在人家屋裡,木的幾桌旁邊也常配著藤椅子,並不覺得很不調和。這是屋與船情形不同之故。屋的場面大,其所要求的統一不甚嚴格。船的局面小,一望在目,全體渾成一個單位。其形式與質料,當然要求嚴格的統一。故在廣大的房間裡,木的幾桌旁邊放了藤椅子,不覺得十分異樣,但在小小的一葉扁舟中放了藤椅,望去似覺這是臨時暫置性質的東西,對於船身毫無有機的關係。此外還有一種更大的不快:搖船人為了這兩張藤椅子的裝置費浩大,常向遊客訴苦,希望多給船錢。有的自己告白:為了同業競爭得厲害,不得已,當了衣物置備這兩隻藤椅的。我們回頭一看,見他果然穿一件破舊的袷衣,當著料峭的東風,坐在船頭上很狹窄的尖角里,為了我們的悅目賞心而勞動著。我們的衣服與他的衣服,我們的座位與他的座位,我們的生活與他的生活,同在一葉扁舟之中,相距咫尺之間,兩兩對比之下,怎不令人心情不快?即使我們力能多給他船錢,這種不快已在遊湖時生受了。當時我想:這種藤椅雖然表面光潔乎平廣,使遊客的身體感到舒服;但其質料形式缺乏統一性,使遊客的眼睛感到不舒服;其來源由於營業競爭的壓迫,使遊客的心情感到更大的不快。得不償失,西湖船從此變壞了!

其後某年春,我又到杭州遊西湖。忽然看見許多西湖船的座位,又變了形式。前此時長藤椅已被撤去,改用了躺藤椅,其表面就同普通人家最常見的躺藤椅一樣。這變化比前又進一步,即不但全變了椅的質料,又全變了椅的角度。坐船的人若想靠背,須得仰躺下來,把眼睛看著船篷。船篷看厭了,或是想同對面的人談談,須得兩臂使個勁道,支撐起來,四周懸空地危坐著,讓藤靠背像尾巴一般拖在後面。這料想是船家營業競爭愈趨厲害,於是苦心窺察遊客貪舒服的心理而創製的。他們看見遊湖來的富紳,貴客,公子,小姐,大都腳不著地,手不著物,一味貪圖安逸。他們為營生起見,就委曲迎合這種遊客的心理,索性在船裡放兩把躺藤椅,讓他們在湖面上躺來躺去,像浮屍一般。我在這裡看見了世紀末的痼疾的影跡:十九世紀末的頹廢主義的精神,得了近代科學與物質文明的助力,在所謂文明人之間長養了一種貪閒好逸的風習。起居飲食用器什物,處處力求便利;名曰增加工作能率,暗中難免汩沒了耐勞習苦的美德,而助長貪閒好逸的惡習。西湖上自從那種用躺藤椅的遊船出現之後,不拘它們在遊湖的實用上何等不適宜,在遊船的形式上何等不美觀,世間自有許多人歡迎它們,使它們風行一時。這不是頹廢精神的遺毒所使然嗎?正當的遊玩,是辛苦的慰安,是工作的預備。這絕不是放逸,更不是養病。但那種西湖船載了仰天躺著的遊客而來,我初見時認真當作載來的是一船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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