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清透, 如山如海。
李玉發呆了片刻,才看到朦朧火光中,女郎散著發跪坐在一方吃飯、寫字混用的小案前。她伏在案上握著筆寫字,髮絲落下貼著面頰,濛濛一片。真是稀奇,李玉驚訝地坐起,他難得看到雁蒔還有寫字的時候。
雁小將軍她平時舞刀耍槍,就是沒抓過筆。很多時候,李玉都恍恍惚惚覺得,雁蒔大字不識幾個。
事實上當然不可能,雁蒔作為朝廷官員,要經常寫奏報之類的文書,她當然是認得字的。
李玉披衣坐起,問:「你在寫什麼?」
他睜開眼時,雁蒔就知道他醒了。雞鳴未起,天色尚早,雁蒔也不管身後那人,只喜滋滋道:「寫約法三章。」
李玉:「嗯?」
他心思敏捷,一頓後悟了:「跟我?」
他起身,長衣落拓垂地,衣袍寬鬆,他落落然走到雁蒔身邊,俯身而看。掃了幾眼,他眉目一跳,露出意外之色。李玉打量雁蒔幾眼,心想:想不到她還真是不錯。
雁蒔說:「傻站著幹什麼?你不是有話要囑咐我麼?還不趕緊說,我好加進『約法三章』裡?」
李玉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怕自己猜忌她,才要寫書為憑。他心裡嘆口氣,只覺做天子就是這般不好:「不用這樣麻煩,我還是信你為人的。」
雁蒔抬頭,認真道:「當然,我為人完美無可挑剔,但你就不一定了。我不相信你的為人,所以咱們還是寫下來畫押為證吧。」
李玉被她一堵,氣得半仰:「……」
他為人不可靠?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從不反悔!一直反悔來反悔去的,是她雁蒔!當時明明說好兩人春風一度各走各的陽關道,她答應的好好的,臨頭反悔;她明明被派出去護送李皎去洛陽,又臨時返京,打亂他的計劃。真的,到底誰的話更不值得相信?
雁蒔拽他坐下,討好地沖他抬起小臉:「阿玉,你就說嘛!」
李玉被一扯,便扯得跌坐了下去。他如今不好發火,只能暗自憋氣。等緩了一會兒,看雁蒔望著他,李玉才慢慢開口:「我要你做的,其實你應該猜得到,就是護住皎皎母子。皎皎身邊有鬱郎,我不太擔心她。我擔心呦呦的存在,會讓那些臣子不服氣。如果我開顱後……不能醒來,或發生什麼意外,你就該與皎皎一起,護著呦呦,如我最開始設想的那般,助呦呦登基為帝。」
「絕不可把大魏江山錯交到皇室旁系手中。我先祖們大概不在意誰得到皇位,可我在意得要死。一想到我走後,江山旁落他人之手,我便覺得我此一生都算白活了。雁兒你要做不到的話,我做鬼都會被你氣得再死一次。」
雁蒔揚了下下巴,哼一聲,低頭把這條加入約定中。
她聽李玉幽幽道:「聖旨早已準備妥當,都在中常侍手中。我若去了,你便需保護好中常侍。不能讓他發生意外。」
「我若開顱,訊息要全面封鎖。你與諸臣一同前往洛陽,聽丞相的囑咐,定都洛陽,將我國都徹底遷過去。我醒來也罷,醒不來的話,我的身體必然被人覬覦,必然有人想在我那時置我於死地。你要護好我的身體。我的性命,就託付於你手中了。」
雁蒔偏頭:「託付於我?長公主殿下呢?她是更好的託付物件吧?」
畢竟李皎有頭腦,還與李玉的關係更親密。
李玉淡聲:「她有別的事做,到時候不與爾等一同去洛陽。洛陽那片的安危,還需你多費心。對了,天子有六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皆是大魏天子的象徵。六璽如今在中常侍那裡,你們遷都洛陽時,需要六璽表明天子身份,切勿不當心丟了。」
雁蒔驚得筆都掉了:「你把六璽帶出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