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從靳清冽的手中滑了出來,而後搖了搖頭自己摸索著坐下:“清清,這一日走了許多的路,你定是累了,快些回房間去休息吧。”
靳清冽扭過頭來,卻見江陵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於是更加執意不肯離去,也不顧江陵的阻攔,為他整理好了床鋪又除去了他的長衫。
“清清,好了,這些事情我自己都能做。”江陵執拗不過,只好笑著坐在桌旁聽著靳清冽在房間內來回奔走。
“嗯,是啊,你都能做,只是你笨手笨腳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靳清冽拍拍手,瞧著房間被自己歸置一新,許多擺在正中的物事都被移至了不礙事的角落中,雖與江陵故意拌著嘴,但臉上卻已不禁露出滿意神色。
“看來我這個瞎子果然是被清清女俠嫌棄了。”江陵也佯裝怏喪,幽幽的眼眸彷彿穿透了動盪的火光正在望著靳清冽一般。
“又在胡說八道,誰嫌棄你了!”靳清冽大功告成,笑意盈盈坐在了江陵的身旁,“小陵,你還記得極樂賭坊的那個小傢伙麼?前兩天我竟然在夢中見到了他。”
少年清逸的臉在光火對面笑了起來:“你是說雲兒?哈哈清清,我怎麼覺得你……”
“我什麼?”靳清冽的視線越過火苗欣賞著少年俊秀的輪廓。
“你呀,母愛氾濫了。”江陵打著哈欠站起了身,徑自向臥榻走了過去。
……
夜深人靜,江陵披衣起身,從袍袖之中取出了一直摺疊收起的紫玉竹杖,臂彎一抖將其展直緊緊握在了手中。這竹杖自折斷在龍鼎成刀下至被千手人修復也已過去了近有一年光景,而在這一年之中,先有姐姐在他身邊照料,後又有紅顏與他一路同行,他似乎也不需要再去使用這支竹杖,他竟然已少有機會讓這竹杖發揮價值。
可這竹杖終究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少年輕輕掩起了房門,又在靳清冽的房間之外站立了許久,終於在少女平靜溫和的呼吸聲中離開了小客棧。
街道兩旁的住戶均已熄滅了燭火,長街之上只有擾人的蟬鳴似是永無止境。新月的白芒下,手執紫玉竹杖的少年牽著長長的人影來到了燕王府的外圍。許多年以前,也是在這樣一個充斥著熱浪的深夜,他第一次聽到了燕王的聲音。
那時他已三天三夜滴米未進,不止餓著肚子,他甚至找不到水喝,乾裂的嘴唇上翻著嚇人的死皮。他就這樣穿著滿是泥漬的破布爛衫,赤著佈滿水泡的雙足跌倒在了燕王府的大門前。
燕王府沉重的大門在他的身側開啟,他在迷茫之中斷斷續續聽到了簌簌的人語。陰陽怪氣的聲音來自一個自稱“老衲”的男人,既然自稱“老衲”,那這人大概是個和尚。而另一個人的聲音卻是低沉雄渾,竟讓他聽出了一股王者之風。
這兩個聲音都給他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
他聽見聲音的主人們正在放竊竊耳語,他也知道這兩個人雖在低聲密談,可他們的目光卻仍舊一瞬不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片刻之後,他突然發覺和尚的靠近,隨後一股強大的勁力便橫掃自己的周身,在接觸到這勁力的剎那,他於頃刻失去了意識。
等到他再甦醒時,他卻已遠離了燕王府外巍峨的石梯,他感覺自己正身處於一個未知的混沌世界,而幽冥悚寒的鬼語也將古里古怪的和尚與凜然生威的王者取而代之。
這又是一個令他銘記在心的聲音,他第一次無法從一個人的嗓音判斷一個人的性別。他甚至想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他驚覺自己正置身於閻羅殿中的鬼魅面前。
“睜開眼睛,看著我。”鬼語就在他的面前。
他雖睜開了眼睛,可他卻沒有能力如鬼語所云去“看著”鬼語。於是他伸出了手臂想要向前方摸索,可一隻冰冷的鬼爪卻在瞬間擒住了他將將揚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