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笑了笑,似乎又看到了在那個偏僻小村子裡一塊生活的兄長們。魁梧壯碩的伏虎奴,他曾經無數次踩著他的肩膀去摘野棗。
「張老爺子是個嗜酒如命的人?」
「他……或許並不是真的喜歡喝酒,其實也並沒有一次真的喝醉。他或許只是喜歡那種暫時忘記一切煩惱的感覺,他為了我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他曾經有一個很美麗的妻子,就因為我,他失去了妻子,小狄失去了母親。」
「其實說到苦……最苦的應該是小狄才對。她離開家的時候,還是一個沒出襁褓的嬰兒。我現在知道了自己的娘親是誰,在我的大帳裡有一副畫像,我親手畫的,老甄說我畫的有九分神韻。但小狄更可憐些,她不知道她的娘親長什麼樣子,在阿爺的話語中,那個女人只是幾個蒼白的詞彙。」
「美麗,賢惠,優雅。」
他笑了笑:「阿爺試圖為小狄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娘親樣子,但你知道的,阿爺是個粗人,他能用到的詞彙都用到,也無法生動的描繪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美麗,賢惠,優雅……我知道小狄無法從這些詞彙裡,看到娘親的模樣。」
長孫無垢緊了緊李閒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想了想說道:「但小狄是快樂的。」
李閒怔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點頭:「如果她不快樂,那麼我經歷的那麼多不快樂,也就都沒了意義。」
「現在我才知道,小狄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長孫無垢點了點頭,然後在心裡告訴自己絕不可以觸碰這個底線。她知道李閒是故意跟她說起這些的,而若是她笨一些,只怕也猜不到李閒這些話背後的意思。小狄,是李閒心中誰也無法撼動的人,任何人都不行。
……
……
「我記得在霸州的時候,有一次小鳥哥洗澡的時候我把他衣服偷了,一口氣跑到村裡孫寡婦家門口,敲了敲門然後把衣服丟進去了。那次孫寡婦站在門口抱著那堆衣服罵了一個上午,嚇得小鳥哥半個月沒敢從孫寡婦門前走。」
「我現在還記得孫寡婦當時罵……有本事把衣服脫老孃院裡,就應該有本事站在老孃面前來!今兒誰要是敢站出來承認,老孃就陪他睡了!」
聽到這話,長孫無垢的臉一紅,把頭埋進了厚實的大氅裡。她覺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燙,可又忍不住想笑。
「我譏諷小鳥哥,說你是不是不自信啊。有本事放翻二十個大隋府兵,沒本事放翻一個孫寡婦?」
「小鳥哥說,放屁!我的兵器能直接打棗用,隨便甩一甩就能把一樹的野棗都打下來……我說那你為什麼見了孫寡婦就跑,小鳥哥訕訕的笑,然後無奈的說道,我能打棗不假,但去惹孫寡婦,得有放風箏的本事才行啊。」
長孫無垢沒有笑,因為她真的沒懂李閒講這些事裡面隱晦的含義。
李閒自己倒是笑的很開心,那段日子一直在他心裡不曾散去。
「後來小鳥哥為了報復我,在我衣服後面偷偷用毛筆寫了王九蛋三個字。得瑟,非常的得瑟……他和我打賭,說我要敢穿著那衣服在村子裡走一圈,他就送我一柄精鋼打造的短刀,那個時候我還小,舞不動橫刀,所以一柄短刀對我來說很有誘惑力啊……」
「那你走了嗎?」
「走了。」
「啊?」
長孫無垢低呼一聲:「多……多丟人。」
李閒笑了笑道:「那天我讓小鳥哥跟著我一塊在村子裡走,有人看到就問我,小閒子,你衣服上寫的啥啊。我說……王九蛋!別人問什麼意思啊,我就指指小鳥哥說,你們問他,這是我哥寫的……」
長孫無垢怔了片刻,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前面的她沒懂,但這個她懂了。
第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