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崑崙山上的神靈,我曾經殺戮過無數你的子民,今後也仍將與他們為敵。如今,我獻上我的鮮血祈求你,祈求你護愛這女子。你若寬宥我,請將她留在我身邊,讓我好好待她,時時看她笑容;若不寬宥我,請不要讓她死去,把懲戒降臨給我吧。我當坦然承受,決無畏懼。”
東方見他默然無語,神色卻極是莊重,心裡只覺得深深的感動。
阿思海蘸了那鮮血,橫抹在茶茶額上,道:“大將軍誠心求禱,神明必然保佑姑娘。”他撤了巫祝禮器,退到帳外。東方忽然喚道:“如今人事已盡,但憑天命。習鑑兄,請隨我偏帳一敘。”
承鐸跟了他到偏帳中。東方撿了木柴燃起一個火堆,拉了他手來看。承鐸望著火苗不語,東方取過傷藥紗布,將他手上的傷口用藥細細包紮。他挽轉紗布,打了一個結,放下承鐸的手道:“七王此番就是要激怒你。你如今殺了雲州駐軍,先動了手。他回上京去,必然告你反叛。你便由他誣陷麼?”
承鐸萬千思緒只在茶茶身上,這誣陷與否又有什麼意義,他望著手掌,“我現在哪裡也不想去。”
“你如今困守此處無異於束手就擒,無論茶茶生死如何,你總還要好好活下去。”
承鐸道:“然之兄,我現在確實沒法想這些事。你一定要問我,我也無話可說。”
東方嘆道:“你心氣太高,既不能忍;義氣又重,亦不能狠。有將帥之才,卻無帝王之術。生在皇家,不知幸是不幸。”
承鐸黯然:“這些都不必談了。”
東方握他手道:“此事我回京去周旋,斷不讓他得逞。他可以傷害茶茶,但你不能被他打倒,否則茶茶就白白犧牲了。如今下著大雪,閘谷不日就要封山,我現下便要跟你辭行。”
一個人的一生,朋友可以有很多,患難與共的卻很少。承鐸從懷中拿出一塊黑色的令符,東方認得是十二衛大將軍的兵符。承鐸道:“這個你拿去,見令如見我,或許用得著。”
東方也不推辭,收去揣好,道:“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茶茶若是醒了,我配在阿思海處有草藥,可以煎給她喝。倘有萬一,人生之事,得失相輔。把她記在心裡吧,切不可過於傷頹。”他言罷,站起來,到帳外收拾馬匹,趁天還亮著出山回燕。
承鐸一路送他到那谷口,二人拱手作別。
東方轉身牽了馬走下那山脊。承鐸看著他漸行漸遠,茫茫天地間,一人一馬,風雪中飄搖獨行,忽然想到初遇東方時,也是這般大雪,也是燒著幾支枯柴,東方說:“你還跟著我走麼?”
在他的山野草廬裡,窗明几淨,煮酒醇香,東方說:“我若不隨你,再無旁人可隨。”
言微義重,塞北京華便一路跟隨至此。
承鐸忽然喊:“東方!”東方停步,側身回頭。承鐸大聲道:“天陰路滑,風雪難行。然之兄一路珍重。”
東方聽了這話,心頭似重重一擊,欲言如梗,只能望著他點頭。轉身牽了馬兒繼續走,走出那谷口時,回頭,見承鐸仍然站在那裡,身上已薄薄覆了一層雪。
東方眼中剎時間一片模糊。
書生意氣在壟鄉,將軍百戰少年狂。
一別天涯塵音遠,當時只道是尋常。
平生屈指幾多恨,沙場揮戈為誰忙?
不辭風雪作歸程,卻向人間覓侯王。
*
東方離開閘谷的第二天,茶茶脈息漸漸平穩清晰。東方離開閘谷的第三天,紛揚的大雪阻斷了閘谷的入口。
承鐸正在營地空場上看士兵操練時,哲義一路跑過來,叫道:“主子,姑娘醒了!”承鐸有些僵硬地轉了身,跑回帳子裡。茶茶仍然安靜地陷在被子裡,臉色比前兩天潤澤。聽見腳步聲近前來,她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