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延看到滾到中央的玉佛小像,目光倏忽一凝。他抬眼,隱晦地看了某個角落一眼。他正要彎腰撿起玉佛,尋個藉口岔開此事,一隻修長的文人手先於他,撿起了這枚小玉佛。
出席的人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京兆府司法參軍,韋浮。
韋浮不知何時出列,此時撿起了這尊小玉佛。他微笑著看了雲延一眼,向高座上的皇帝介紹:「西域信佛,這小玉石像雕刻方式不類我大魏之物,想來是從西域那邊傳來的。應當是南蠻哪位壯士不小心丟了身上物。」
雲延眼眸眯起。
在座的南蠻勇士們紛紛低頭,檢查自己身上可有丟了東西,又紛紛否認。如此,在座諸人,有些明白的,已經在偷偷端詳這位南蠻王子了。
雲延要開口時,清冽淡漠的女聲響起:「是我方才不小心,隨手耍玩時丟出來的,父皇莫怪。」
眾大臣臉色更為微妙。
廣寧公主暮明姝站出來,向眾人致意。皇帝不言語,看她轉身,從韋浮手中取走了那枚小玉佛,重新落落入席。
擦肩之時,暮明姝和韋浮對視了一眼。
韋浮也重新入席。
但是此時殿中比方才更靜,關於求娶徐清圓的事,竟無人說了。
晏傾若有所思,雲延心不在焉,林斯年的一腔暴戾不安要強忍下來……皇帝終於笑著,對雲延開了口:
「王子看到了,徐娘子有了婚約,恐怕要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了。王子再看上哪位良家女子,朕再為你們指婚也不遲。」
雲延側頭,看了眼席間慢慢飲酒的暮明姝。
他的好事,被晏傾和暮明姝,或許還包括那個韋浮,聯手打斷。他豈會看不出來?而且,暮明姝給他找了一個新麻煩……端看在座這些大魏臣子們晦暗不明的神色,恐怕他們已經在猜測雲延和暮明姝私下有什麼交情了。
好一個公主。
雲延笑了笑,向皇帝拱手稱是,回到座位。
這場宮宴到此時,所有人都懷了一腔心事。眾臣再熬了半個時辰,皇帝疲憊,退席前說:「晏少卿隨朕來一趟。廣寧,你也留下。」
林相目色沉沉,頗有憂慮:近些日子,陛下很喜歡找晏傾這樣年輕的臣子商量政務。是他老了,還是不得陛下信任了?
眾人站起來恭送陛下。
——
皇帝和晏傾在御書房外的涼亭中說話。
烏雲之後,雨終於嘩嘩澆下,順著四角飛簷蜿蜒如流,響徹似洪。
雖是白日,光線卻有些暗。
皇帝負手徘徊,回頭看長身如玉如松的青年。
皇帝問:「你身體可大好了?」
晏傾:「仍有些積年小毛病,慢慢養著便是。」
皇帝頷首,問他:「方才在席上發生的事,你如何看?」
晏傾:「陛下指的是公主丟出玉佛之事嗎?」
皇帝笑了。
皇帝撩袍入座,示意晏傾一同坐下。
皇帝慢悠悠說:「你也覺得廣寧是故意丟出玉佛的?」
晏傾頷首。
許是判案判多了,皇帝最喜歡晏傾的,便是抽絲剝繭、思路清晰之能。不管多複雜的事,晏傾總能將本質一針見血地指出。皇帝難說這是天賦,還是多年斷案帶來的好處。
很奇怪。
皇帝默默想,這麼多年,似乎只有晏傾總是和他的思路不謀而合,與他看到的是同一個問題。
皇帝沉思間,晏傾慢慢說:「徐固失蹤,出走西域的可能性極大,大魏絕無可能讓徐娘子離開大魏。雲延王子想求娶徐清圓,必然有某種目的。臣自然要打斷雲延,迫雲延不得不放棄。
「至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