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考得冷汗連連,有人顯得躊躇滿志,總之,各人各色,那面露愁苦的,不見得就考不上,那得意洋洋的,也指不定名落孫山。
沈贊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筆墨,這些文房四寶是官家提供的,他大可一甩長袖,瀟灑地離去,可他還握著筆蘸蘸墨汁,磨磨硯臺。卷子已被收走,但他心中卻還牽掛著叫白止的少年。
孟廉方一臉為難地走了過來,他是知道沈讚的底細的,卻仍是膈應不適,“錦、錦筠公子……為何你?”
沈贊抬眼,瞥見他,便綻開一笑,道:“在瀾風樓外,叫我沈贊。”
“沈贊……?”孟廉方盡顯困惑。
沈贊何等清明,見他苦惱的模樣,便解釋道:“我一介布衣書生,上京趕考本不容易,盤纏早在前些月耗盡,投身瀾風樓,只為掙得一些餬口費。那錦筠,其實是我的字。”
孟廉方朦朦朧朧地懂了些,心中雖明朗幾分,但還是擔憂:“這事,怕不太好吧?”
這事,沈贊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看看人家孟廉方,多會為自己著想啊,沈贊對著賀玄費盡口舌,說盡了倌官不可兩全的理由,那人偏是不聽,頑固非常。
沈贊也不好向孟廉方說明是賀玄逼著他來參加考試的,便敷衍地笑:“我是不會當官的,你放心。”
照這情況,再糾纏下去,怕是保不住一些秘密了,沈贊也散了想打探那少年訊息的心思,整理一下物什,轉身便走。
孟廉方對他其實敬畏居多,若不是他支招,現在怕是早見不到徐夢瀾了。
出了貢院門,歡喜正候著。
“沈公子。”
沈贊本不想理他,細想還是停下步子,問:“你家少爺什麼意思?”
歡喜似乎早料到沈贊有這麼一問,恭敬地回道:“我家公子說,三日後放榜,看了皇榜,沈公子才可離京。這會兒讓我先看著你。”
倏地咬緊牙根,沈讚的恨是不打一處來,握緊的雙拳連淡青色的經脈都凸顯出來了。
“好、很好,那就三日後……我再走。”
沈贊氣得閉起眼,心想好一個權傾朝野的賀相!
惹不起。
沈贊明白,賀玄遠遠比他想得要厲害得多得多。得罪他,怕是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高升客棧的房間已經退了,再去訂,也沒什麼意思。現在,短短三天的落腳處,只剩下瀾風樓了。反正也已經考完了,那就讓他連做三天的頭牌小倌兒吧。
這想法,多少有些任性發洩。
歡喜離他三步遠,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也沒多說什麼。
夜色的輕紗已經降臨人間,徐徐地陳鋪開來,等沈贊晃盪著逛到瀾風樓前時,天色正好全黑。
徐夢瀾雖是老鴇,但鮮少熱情地招呼客人,今天不知發什麼瘋,看見幾個酒醉的客人顛來倒去,竟善心大發,好意去攙扶一把,隨從見他親自動手,更是殷勤地去幫扶。
就這麼一路將人送到了瀾風樓門口,徐夢瀾淡淡地瞥了那客人一眼,對身旁的隨從說:“記下那人長相,以後不準放進門。”隨從頓時冷汗,連連稱是,這下沈贊明白了,老闆今個兒脾氣那麼臭,一定是因為那位孟公子沒來傻坐。
徐夢瀾只一眼,便瞅見了站在街旁的沈贊,那人衣著質樸,但一張清麗的容顏是讓人驚豔的。那人明顯也看到了他,笑盈盈衝他樂。
沈贊知道徐夢瀾一定會驚訝自己的出現,這算是給他一個驚喜吧,正打算走上前侃上兩句時,卻見徐夢瀾冷著臉,似乎什麼也沒看見似的,頭一扭,乾脆利落地進了瀾風樓。
嘿。
沈贊傻了,這是沒瞧見自己?
不便從前門進,沈贊只好撫著長袖,鑽進了一旁幽黑的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