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原地旋轉半圈,盧米斯抓著他的後腦勺,把他的臉壓在電梯內的牆壁上,香菸從他嘴裡掉出來。他們把他的雙手拉到背後。盧米斯用一條粗繩繞著他的手腕轉,隨著每一圈都拉得更緊,最後在尾端打了個結。喬在這方面也算是個專家,感覺得出牢靠的結是什麼樣。他們可以把他丟在這個電梯裡,等一個月後再回來,他還是沒辦法掙脫的。
盧米斯又把他轉回來,然後去轉動曲柄,同時亞伯從一個白鑞煙盒裡拿出一根捲菸,塞在喬的雙唇間,幫他點燃。在火柴的光亮中,喬看得出亞伯一點都不樂意做這些,看得出當自己脖子套著一條皮繩、腳上綁著裝滿石頭的布袋、沉入神秘河底時,亞伯會對這個骯髒行業的代價感到後悔。
至少今夜吧。
到了一樓,他們出了電梯,沿著一條空蕩的送貨走廊往前,隔著牆壁傳來晚宴的聲音——雙鋼琴和一組管樂隊演奏得正熱鬧,還有陣陣歡樂的笑聲。
他們到了走廊盡頭的門。門中央有黃色油漆剛漆上的「送貨」字樣。
「我先出去看一下。」盧米斯開啟門,外頭的三月夜晚變得溼冷多了。天空正飄著毛毛雨,淋得防火鐵梯冒出一股鋁箔氣味。喬還聞得到這棟建築物,是一種剛裝潢好的嶄新氣味,彷彿電鑽鑿出的石灰岩粉塵還懸浮在空中。
亞伯把喬轉過來面對自己,幫他調整好領帶。他舔了舔雙掌,抹平喬的頭髮,一臉淒涼。「我從來沒打算長大後要為了維持利潤而殺人,但我就是變成這樣。我從沒有一夜睡得好——他媽的就是一次都沒有,喬。我每天起床都很害怕,晚上睡覺時也怕。」他拉好喬的領子。「你呢?」
「什麼?」
「想過要走別的路嗎?」
「沒有。」
亞伯揀起喬肩膀上的一個什麼,用手指彈掉了。「之前我告訴她,如果她把你交給我們,我不會殺你。其他人都不相信你會笨到今天晚上跑來,我反正就賭賭看。所以她答應要帶你來找我,是為了救你。或者她是這麼以為的。但你知我知,我得殺了你,不是嗎,喬?」他看著喬,泛淚的雙眼哀傷至極。「不是嗎?」
喬點點頭。
亞伯也點頭,湊過來在喬耳邊低聲說,「然後我也得殺了她。」
「什麼?」
「因為我也愛她。」亞伯雙眉揚起又垂下。「而且因為,你居然曉得在那天早上去搶我的撲克場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給你通風報信。」
喬說,「慢著。」他說,「聽我說,她絕對沒跟我通風報信。」
「你當然會這麼說,」亞伯整理好他的領子,撫平他的襯衫。「你就這麼想吧,如果你們兩個是真愛,那麼今晚你們就會在天堂相會了。」
他朝喬的肚子揍一拳,力道往上直竄腹腔神經叢。他痛得彎下腰,再度無法呼吸。他扭著手腕的繩索,想用頭去撞亞伯,但亞伯只是揭開他的臉,開啟通往巷子的門。
他抓住喬的頭髮,把他身子往上拉直,於是喬看到等著他的那輛車,後車廂門開著,朱利安·彭斯站在門邊。盧米斯從巷子對面走過來,抓住喬的手肘,兩人一起拖著他出了飯店送貨門。現在喬聞得到後座腳踏板了,一股油膩地毯和塵土混合的氣味。
他們正要把他抬起來放進去,又扔下他。他跪在卵石道上,聽到亞伯大喊,「快走!快走!快走!」還有他們在卵石道上的腳步聲。也許他們已經朝他後腦勺開了一槍,因為天空忽然降下一道道亮光。
他的臉一片亮白,巷子兩邊的建築物被藍色和紅色的光照亮,接著是輪胎煞車聲,有個人透過擴音器大喊,還有個人開了一槍,接著又是一槍。
一名男子從白光裡走向喬,修長而自信,生來就是當指揮者的料。
那是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