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是確實沒想到的,一來吉祥實在太熟悉他的起居習慣,做得著實小心,二來他吉祥跟在他身邊十幾年了,縱然比不上平安那種幾輩子積累下來的情誼,也算他看著長大的,著意栽培的孩子。
他防著皇上太子,防著文武大臣,可若是到眼皮底下的家裡人,都需要他提心弔膽地防著,那日子豈不是太無趣些了?
越是那些看著涼薄的人,其實感情越深;越是那些醃贊事看得多的人,越想留著些好事在心裡念著,有時候總希望去相信些人,依戀些人。
景七想,念舊念得這般厲害,自己真是老了。
聽蘇青鸞的意思,太子的事,他的事,子舒的事,吉祥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在王府近水樓臺,他又機靈,多少猜出了些蛛絲馬跡。景七做事有自己的打算,便是平安,也向來不輕易提起,不是他不肯相信別人,只是覺得,這樣噁心人的事,若是有可能,自己知道便罷了,犯不上弄得別人心裡也擔驚受怕。
卻也未曾刻意避諱過他們。
沒聽蘇青鸞說完,他便胡亂點了頭,嘆息似的說道:&ldo;姑娘酌情處理,本王只當不知道這件事。&rdo;
便叫人找了吉祥在書房伺候著,手上捧著書,機械地翻著,其實一頁都沒看下去,眼角掃見那少年極力壓抑自己的表情,裝作若無其事,又忐忑不安的樣子,心裡的疼,簡直不堪說。
也沒人能說。
平安管家理財是把好手,碰見這些個鬥心眼的事,簡直兩眼一抹黑,恐怕到現在還懵懵懂懂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到現在都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凡事料到了,一直只是冷眼看著吉祥……
可他又不是神。
景七心裡茫然地想,自己又不是神,便是平日裡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慣了,也不是真的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什麼都提前想好了應對,他只是……傷心,還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傷心。
臨走提點吉祥的那句話,算是景七最後的仁至義盡了‐‐若你能幡然悔悟,若你還有哪怕一點心在我這,知道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叫那蘇青鸞也知道他是忠僕一個,不過為了討自己一個人情,便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他下手的。
若是……
那便生死由天吧。
微微起了點風,烏溪解下外袍,展開了蓋在兩個人身上,景七沒睜眼,卻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烏溪一愣,只聽他囈語似的唸叨道:&ldo;我捨不得,那麼個人,便是……可忽然沒了,我捨不得……&rdo;
烏溪不知道他說得是誰,卻覺得這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難得說兩句真話,十分不易,有些受寵若驚起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地等著他往下說。
景七嘆了口氣,眼皮微微抬起,天光微斜,他目光散亂,一雙眼睛顯得有些茫然:&ldo;可我沒辦法。&rdo;他慘澹地輕笑了一下,撒開烏溪的手,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點自己的胸口,&ldo;你說這心肝肺是什麼做的?說聲狼心狗肺我都怕玷汙了那……&rdo;
烏溪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沉默地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裡‐‐在我心裡,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別說這種叫人難過的話。
你不當真,我當真。
花月和吉祥離開了王府,花月掏出一塊絲絹,小心地給他擦拭了額頭上的傷口,吉祥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望著她:&ldo;月兒,我絕不辜負你。&rdo;
花月心裡一顫,抬起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