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路人稍作歇息,吹一吹南來北往之風,又依著剛才的話題加入自村的逸事傳聞,悅人耳目,引為共鳴。
老人談天,總離不了兒女子孫、老來之福諸事,李福仁總被眾人羨慕。說書匠李兆壽因掉了牙,兩個腮幫子深陷進去,說話聲變得細長卻清晰,跟唱戲一般有韻味,道:“李福仁四個兒子響噹噹,又娶了兩門媳婦,要數福氣,就是他了。”李福仁邊搖頭邊訕笑,卻也不解釋,只是問道:“聽說給懷合說媳婦有眉目了?”李兆壽笑道:“眉目是有,可是出了一道難題,叫我思量來思量去,好似那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愁白了頭呀!”李福仁道:“這是喜事,照例做便是,怎的叫你這樣思量?”李兆壽苦笑道:“這說起來,又是一齣戲,但凡遇到為難,這戲就越來越長,盤根交錯,看起來是爽快,落到自己身上,那就沒法爽快啦!”原來這李兆壽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李漁民是他婆娘與前夫生的,已經結婚生子自立門戶去了。二兒子懷合和小兒子細懷合,是親生的。那懷合有三十三了,一直娶不上親,李兆壽是抬頭有笑臉,低頭自悲傷。不日前卻山重水複,有廉坑一戶人家,家裡有女兒六個,均沒有出嫁,大女兒三十二了,二女兒二十九了,都急著嫁,人家不嫌懷合長得矮小,家境平庸,兩個女兒讓他挑,看中哪個就哪個。那懷合去人家家裡看了,兩個女兒均高大端莊,比他都要高出些許,懷合喜不自禁,當場就拍板要二女兒。但喜上心頭,愁也來了,人家來了一個條件,須得男方上門。那懷合下頭揣著心跳,上頭挑著愁眉,回來告知老父母,一盆熱水,一盆冷水,澆得老兩口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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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春 4(3)
李兆壽道:“自己的兒子,我真不想讓他倒插門,可懷閤中意那姑娘,不成以後若娶不上親,成了光棍,又怕他怪罪我,左右為難呀。伍子胥過昭關,有皇甫訥來冒充,我這是硬邦邦的事,一點也矇混不過呀!”李福仁附和道:“確是難題,不過年輕人自己拿主意去,都由不得我們了。”李兆壽道:“也是,我們要是拿主意了,他又一輩子怪我們,這倒插門,不光彩,他臉上要是掛得住,我這老臉也就賴著,咱們只圖老了,有人過來把老骨頭放棺材裡,也就算不白生兒女了!”
說到生死問題,那身邊靠條柺杖靜靜坐著的李懷生道:“最可憐是我弟弟,死在自己兒子手裡!”李兆壽附和道:“就我知道,從清末到如今呀,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不肖兒子,在早年是要殺頭的!”李福仁問道:“有判刑嗎?聽說公安有人來抓了去了!”李懷生嘆道:“不判,沒什麼罪,這法律都不顧上咱們老頭了!”原來說的是李懷生的弟弟李細生,七十來歲的老人,老伴先一步走了,他在兩個兒子家裡輪灶,三天一輪。每日只是粗茶淡飯,初時只以為兒子們節儉,並不介意。日子久了,居然發現了端倪,凡在小兒子家吃灶,大兒子家才買肉,在大兒子家吃灶,小兒子才買肉。老頭嘴上早淡出個鳥來,心裡不忿,一日不顧了日期,逢著輪小兒子的灶,卻跑大兒子家去,自己盛了飯,就上桌去夾肉。偏那兒媳是賊精的料,用筷子擋住了老頭的筷子,道:“今天不是我們家的灶,不能來這裡吃肉!”老頭眼巴巴看著兒子,兒子卻視而不見,一言不發。當下老頭子丟了碗,不知從哪裡弄了瓶農藥,跑到山上老伴墓前,當酒喝了,去那陰間跟老伴訴苦去了。那兩個兒子理虧,把老頭葬禮辦得熱熱鬧鬧,一副孝子行徑,卻更不經人說了。
放高利貸的李懷祖正討了息錢,興沖沖經過,見幾個老頭子閒聊,也插進來道:“其實按我說是李細生的不是。兒媳不孝自古就有,也不單你一家,就這增坂村來說,若叫人去調查來,恐怕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兒孫對老人不盡孝的,偏那李細生去尋死,那是可惜。要換我,雖沒人做主,但將這情況挨家挨戶說去,看他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