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安卻不覺得,永樂朝的太監和宣宗皇帝之後的太監是迥然不同的,其中最大的區別就在於,這時的太監都沒有文化,而宣宗之後則是在宮中設內書房,命翰林給太監講授四書,教他們的讀書寫字。至此之後,有文化的太監才大行其道,利用學來的知識和典故,配合自己在深宮中的鬥爭經驗,形成了一群特別能吃苦,也特別能戰鬥太監群體。
王安很不幸,他沒機會讀書,沒讀過書,再會察言觀色也難免會有欠缺。
所以他選擇了一個市井之中最慣用的手段,天子賜坐,他卻不坐,反而匍匐在地,旋即便開始陶陶大哭道:“陛下……陛下……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
大家的表情一下子怪異了,那坐在殿中一個角落的起居官也是愣了一下,此人是專門負責記錄天子言行的官員,會將天子所有言行一五一十記錄下來,而後送翰林院存檔,等天子作古之後,再由翰林院編撰明實錄,編制史書。
明實錄雖是本朝編寫,字裡行間不免會有那麼點兒塗脂抹粉的成分,可是大致上卻還立足於事實。
這位記錄官之所以微愣,就在於在堂堂奉天殿,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沒有水平的話,倒是讓當值的官員有點踟躕了,最後他只得提筆曰:“東緝事廠掌印太監王安陳冤於奉天殿:‘嗚呼,奴冤矣。’”
寫完這個,連這位很年輕的庶吉士也不禁看著覺得有些好笑,冷峻不禁。
接著便聽王安用嘶聲裂肺的聲音道:“那郝風樓囂張無比,奴婢好生去瞧他,在東廠,奴婢更對他好生伺候,他非但不知恩圖報,反而對奴婢要打要殺,一腳便將奴婢踹翻,旋即又搬起長凳……”
王安一邊滔滔大哭,一邊將郝風樓打人的經過略顯誇張的一一道出來,說著說著便已哭成了淚人,悽切無比。
那記錄官又傻眼了,最後索性很草率的隨意記錄:“王安曰:‘東廠上下伺候錦衣衛指揮使同知郝風樓甚妥,郝風見王安甚怒,毆之!”
這記錄的官員如此,其他人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這可是奉天殿,是御審,審過之後可是要將今日之事張貼於邸報,擬定出旨意,詔告天下的,固然這其中可以掩飾掉一點可笑的東西,可在場這麼多文武,人多嘴雜,難免還是要洩露出去,本來廠衛之爭就成了笑話,這倒是好,王公公你如潑婦一般,難道還要再丟一次臉不成?
很多人心裡暗暗搖頭,對王安的同情心實在表現得有限。
即便是朱棣,也有幾分慍怒,不過他倒是沒有指斥什麼,只是不耐煩地打斷王安,虎目落向郝風樓,道:“郝愛卿,可有此事?”
郝風樓坐在錦墩上氣定神閒,一聽天子問起,連忙搖頭,矢口否認道:“純屬子虛烏有,微臣乃是朝廷命官,豈會做這樣的事?”
王安一聽,急了,這是什麼道理,人是你打的,千真萬確,這個時候,你竟還敢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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