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不是在為賈環送補藥給賈珍致其死亡的事情生氣。她知道些賈珍素日胡鬧的事情,並不喜歡這個孫輩的賈家族長。吃補藥吃死了,也是有緣故,不能全怪賈環。
她也不為賈珍死亡,賈府的聲勢有所衰退生氣。賈府如今的權勢早就不比從前。她經歷過賈府最輝煌的階段,心裡很清楚。
賈府當前權勢的根基除了寧榮二府的舊友、老關係的人情往來外,主要還是靠王家王子騰的支援。賈珍一個空頭三品爵的將軍,在五軍都督府沒有實權,影響不到賈家的根基。
她是在為賈環竟然敢唆使他父親打寶玉而生氣。寶玉是她的命根子。今天,她非得要賈環這個庶孫好看。
她這個庶孫名滿京城,九歲就是童生,雖則沒有進學,稱一句少年才俊並不為過。但他是心態不正,總想著和寶玉爭長短。寶玉是他的兄長,要敬著。他倒好,竟然去告狀,害的寶玉捱打。
簡直是豈有此理!
鴛鴦和賈環走小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壓抑的氣氛彷彿是繃到極點。賈環就是承受壓力的那個點。
賈環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一副標準的書生打扮,躬身分別向賈母、王夫人行禮:“孫兒見過老祖宗。”,“兒子見過母親。”
他是不願意跪的,能免則免。
賈母的“鬥爭水平”自然是比賈政要高超,冷著臉不理賈環,轉臉對尤氏道:“我早說過你,要勸著珍哥兒,不能由著他胡來。現在好了,吃補藥吃死了。不可笑?府裡還要壓下來,不敢讓人到處說,怕壞了他的名聲。”
尤氏盤著牡丹髮髻,穿著白色的孝服,三十多歲的美婦。這時,給賈環牽連的受無妄之災,站起來,低頭垂手,不敢言語。
她作為賈珍的填房,一貫是不管事,也無法違逆賈珍。在賈母面前也沒有面子。此刻,被充當道具,指桑罵槐,心情很有點複雜。
她知道賈珍死去的內情。
要說對賈環有多麼恨,倒也不見得。她和賈珍的夫妻感情一般。但要說不恨,那也不對。賈珍在,她衣食無憂,一輩子都有著落。賈珍不在,襲爵的賈蓉又不是她親兒子,沒個依靠,她後半生怎麼辦?
別看她此時治喪時,大權在握。但夫死隨子,等喪事完,寧國府內的大權,於情於理都要還給秦氏。
據說秦氏和賈蓉的關係現在很糟糕,有賈珍、寶珠、瑞珠的原因在裡面。但是,女人最終不依靠男人怎麼活?秦氏遲早會原諒賈蓉。
賈母指桑罵槐的罵尤氏,實則是在罵賈環。
尤氏站著,不出聲辯駁。
賈環亦是不出聲。若是挨一頓罵就能把手尾處理乾淨,那他是賺大了。今天到寧國府來祭拜賈珍,賈薔那點刁難算是開胃菜。剛才在外書房是第一道考驗。
他有賈赦的支援,賈家族老這一關算是過了。但是賈政那裡,還有問題。賈政指責他冠禮不通知家裡,不過是找個由頭髮火,實則還是心中對他的不滿的總爆發。是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現在,這裡是第二關。他作為賈府裡的庶子。祖母、嫡母,對他是有處置權的。
賈母罵了一回,累的氣喘吁吁,接過鴛鴦遞來的茶碗喝了一口,說道:“環哥兒,你別在我面前裝無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送補藥給你珍大哥就沒安著好心。”
賈環不答,只是低著頭捱罵。
賈母懶得再和賈環廢話,她心裡成見很深。不是罵幾句就能消得了氣,吩咐道:“去把他老子找來。我是管不了的,叫他老子來管。”
當即,琥珀就帶著人出去找賈政進來。
王夫人穿著石青色的對襟褂子,面貌、年紀比尤氏大得多,一幅貴夫人裝扮。此刻臉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