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廷,你醒了?”
大姐出現在他的眼前,面帶微笑,可一雙眼睛卻是又紅又腫。
“大姐,我……這是哪裡?”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這是醫院病房,你右大腿嚴重骨折,醫生接回去了,暫時兩個月沒辦法正常行動,要拿柺杖。”
“哪會這呢嚴重?以後長不高了。”他從小愛跑愛跳,受傷是家常便飯,卻沒有嚴重到骨折的程度,他一下子想不起受傷的原因。
他試著坐起身子,大姐將病床調高,他看到整條右腳扎滿繃帶,才想伸手去觸控,又暈眩得躺回枕頭上。
“阿廷,你流了很多血,身體很虛,這兩天好好休息。”大姐幫他拉好被子,帶著鼻音說:“高中註冊的事,你大姐夫幫你請假了,別擔心。”
“高中……”記憶如漩渦般絞了進來,他已經滿十五歲,考上高中了,爸爸還送他一部變速腳踏車當作禮物。
記憶加速流動,突如其來的猛烈撞擊讓他心驚,他不覺心頭一痛,整個人像是掉進了無底洞,焦急地拉住大姐,“爸爸呢?那部車子把我們撞下去,爸爸找人救我,他流血了,他也住院嗎?還是在家休息?他傷勢還好吧?”
“爸爸……很好。”大姐輕牽嘴角,立刻轉過身子。
“爸爸在哪裡?我要見爸爸!”
大姐很忙碌地整理床頭櫃的衛生紙、保溫瓶、毛巾,“爸爸在家裡。”
“我打電話回去!”
“病房沒電話。”
“大姐、大姐!你感冒嗎?聲音怪怪的?”
“大姐沒感冒,你睡個覺,我去叫你大姐夫過來換班。”大姐始終沒有轉頭,直接走出圍住病床的簾幕。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大腿隱隱傳來脹痛,他不覺地握起拳頭。
溫熱的感覺從掌心傳來,似乎是爸爸仍握著他的手,叫他不要害怕。
他安心地閉上眼睛。他不會害怕,也不會讓爸爸媽媽擔心,學校開學了,他必須趕快好起來,以後還要跟著爸爸出門釣魚,再帶上一籮筐的收穫回家讓媽媽加菜。
接下來他因骨髓炎連續發燒了好幾天,昏昏沉沉地臥床,好像很多人來看他,可是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他想回家找他們,卻沒有力氣起床。
這天黃昏,他忽然睜開眼,窗外天空有一片瑰麗的晚霞,將病房的白牆壁染成慘澹的血紅色。
病床邊沒有人,簾幕輕輕飄動,他聽到哭聲。
“下禮拜就要出殯,阿廷能去嗎?”
“唉……再說吧。”
“可憐啊,阿廷這個囝仔很愛他爸爸,他怎麼受得了呀?”
“大嬸婆,噓噓,你不要哭,不要吵醒他。”二姐很壓抑地說著。
“遲早也要讓阿廷知道啊,你們爸爸為了救他,跑起跑落,腦內出血都不知道,抬上救護車就不行了,嗚!我沒看過這呢疼子的老爸,天公伯啊真沒良心,七少年八少年就叫伊去了,看不到你們阿廷娶媳婦……”
“大嬸婆……”二姐的聲音也哽咽了。
她們在說什麼?!
他握住拳頭,感覺冰涼而空虛,曾經用力握住他的爸爸哪裡去了?
“我要回家!”他霍然坐起身子,大吼一聲。
“阿廷!”二姐和大嬸婆衝到病床邊,兩人臉上皆有淚痕。
“二姐,爸爸呢?”他大聲質問。
“阿廷,爸爸……”二姐才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本來是想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跟你說。”
“爸爸他?”他腦袋空白,不願猜,也不願想。
“你爸爸死了啦!”大嬸婆哭了出來。
胸口如被狠狠重擊,撞得他無法呼吸,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