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他的肩,大門裡傳來哭聲,刺痛了她的神經。院子裡有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推車經過,車上蓋著白布,軲轆壓在磚路上發出詭異的吱嘎聲,她隨著那聲音渾身一震,手幾乎掐進他肉裡。
“普華……”他捧起她的臉,悲痛欲絕地說,“普華……爸去世了……”
她根本沒聽懂他說了什麼,身子向後軟倒,對著霧濛濛的天空,頭腦裡好像有渾渾噩噩的嗡鳴,像鐘聲,又像是撕心裂肺地哭泣。
她使出所有的力氣推開他,身體裡爆發出力量,促使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跑,衝進大門,沿著那條磚鋪的路一直向前。
他追上來,從背後摟住她的身子,瘋了一樣叫她的名字。
“普華!普華!普華!”
她爬上臺階,摔倒在門口,她終於停了下來,怔怔地走到牌子下面,仰起頭。
太平間?
太平間!
太平間!
她腦子裡一時很亂,那幾個字變得很模糊,她回過頭拉住永道,不確定地問:“你剛才……說……什麼?”
他抱住她,胸腔劇烈地起伏,最終發出另一個沉痛的聲音。
“普華……爸不在了……”
死亡證明上寫著父親去世的時間,下面是永道的簽名,普華拿起筆,手一直抖,寫上去的字是歪的,永道過來握著她的手,幫她把名字寫完。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坐在走廊裡,等著永道去辦其他手續。斜對面就是太平間的大門,不斷有陰冷的風裹挾著哭聲從走廊盡頭傳來。進去前,永道把她拉到角落裡,幾乎是在懇求著和她商量:“盡頭別去好嗎?過兩天再見?”
普華臉上一片潮紅,僅剩下眼睛裡黑洞洞的兩潭水,怎麼也無法聚焦,她機械地搖搖頭,摸索著悠長空曠的牆壁,一臉倔強。
永道蓋住她發燙的額頭,她躲開了。
地磚上反正森然的燈光,她臉上也是清冷的。
“我要進去!”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自己抬手去敲門。他沒有退路,嘆口氣,去夜間值班的視窗遞上了證明。
很快。閉合的鐵門緩緩開啟,一陣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來。
普華打了個冷戰,下意識貼到永道身後。
他沉住氣,拉起她的手暖了暖,感受到彼此手心裡的汗,他們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按著證明上的資訊尋找位置,開啟鐵櫃,拉出了抽屜裡的鐵架。普華始終站在考後的地方,當覆著面部的白單即將掀起時,她把臉貼到永道背上閉起眼睛。
“好了,過來吧!”
工作人員把單子遞給永道,他轉過身,擋住眼前的景象,又跟她確認了一次。
“真的要看嗎?”
普華捂住嘴,低下頭沉默著,最後鼓足勇氣,從他身後緩緩走了出來。
平架上躺著一具失去生命的軀體,近些,還能看到車禍留在上面的痕跡。暗褐色的血在衣服上斑斑駁駁,搶救的創口只經過了簡單的縫合,燈光下整張臉泛青,扭曲,和她印象中的父親完全是兩個人。
她不清楚是什麼支撐著自己,竟然能伸出手扶在架子上,一點點去接近那隻露在外面的手。
爸爸在廠裡幹了一輩子技術,雙手上終年是大大小小的傷,虎口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疤,她是不會認錯的。翻過那隻冰冷僵硬的手,她蹲下來尋找上面的紋路。終於,在手指的縫隙間摸到熟悉的粗趼,和那條工具留下的疤痕。
身子一下沒了重心,普華癱坐在地上,靠在鋼鐵的支架上,好像靈魂都被抽走了。
永道蹲下身,小心扶著她,“我們出去吧,好嗎?”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