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對鏡描眉?
若沒有這亂世,老七是不是正承歡於爹孃膝下,是不是做上了帶著幾分羞怯的新郎?屈大叔是不是繼續妙手仁心,積下一樁樁無量功德?
在這亂世,即使如我所計劃的那般逃出了雞公寨,我又能去何方?天下之大,何處是沈窈孃的容身之所?
我鬱郁了好幾日,身子越發沉重,便將自己關在房中,好幾日都不出去。
狐狸可能是忙著佈下陷阱誘敵,整天都不在寨子裡,晚上也不再來邀我去山頂賞月吹笛。也是,大戰在即,誰還有心情舞風弄月?
倒讓我暗中鬆了一口氣,雖說想盡快離開雞公寨,不得不盡量麻痺他。但是一想起那天晚上可能是被他抱回來的,這這這,還是覺得見面了會有些不自在。
我心底深處,總在隱隱擔憂著什麼,仔細一想,卻不知為何擔憂。屈大叔來看過我數回,我吞吞吐吐將這感覺說了,屈大叔只安慰說,這是懷孕慣有的現象,我只能遵他囑咐,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這日正坐在銅鏡前梳髮,忽然發現臉上長了數顆痘痘,忙丟了木梳去擠。正擠得呲牙咧嘴、眼淚直流時,鄧婆婆端著藥碗進來了。
見我這般擠痘痘,她看得直搖頭,道:“夫人,這樣擠會留下疤痕的,懷孕時的疤痕可最難恢復了。”
“不怕,反正是個寡婦,也不講究漂亮不漂亮的。”我擠破一個痘痘,眼淚汪汪地道。
鄧婆婆嘆了口氣,道:“夫人,我這一輩子,最聽不得‘寡婦’這兩個字。”
我心中一動,放下手,她已在桌邊坐下,提起衣襟抹淚:“夫人,我守寡幾十年,無兒無女,在這世間,最痛恨的便是所謂的‘貞潔’二字。若沒有這兩個字,我也不至於守了幾十年的寡,替人倒了幾十年的夜壺。更不至於臨老了,無兒無女,靠這幫無親無故的孩子過活。夫人這麼年輕就守寡,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我愣了許久,轉過身,慢慢地靠上她肩頭,輕聲道:“婆婆,我不怕,我有孩子,有您照顧我,還有這麼多叔伯兄弟。”
鄧婆婆哭得越來越傷心,我只得伸手替她拭著眼淚,勸道:“婆婆,我看這些弟兄都挺好的,您就把他們看成自己的子侄……”
我話還未說完,鄧婆婆已嚎啕大哭。我慌了神,正手足無措,窗外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音。
哨音越來越急,也有大群人在寨中奔跑。
我與鄧婆婆奔了出去,見寨中的野狼們正在迅速集合,手中都握上了鋒利森寒的兵刃,一個個面色凝重、腳步急急。
大戰,終於到來。
狐狸等人早率了大部分人馬埋伏在山下,留在寨中的野狼不多。五寨主站在他們面前,只有非常簡短的一句話:“為大哥報仇!”
所有人吼了一聲:“為大哥報仇!”齊齊奔向山下。
我急忙踏出一步,喚道:“五叔。”
五寨主轉過身來,我看著他,輕聲道:“五叔,記住,還有一個人沒有殺。”
五寨主一愣,雙唇慢慢抿起來,再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重重地轉身,帶著這最後一批野狼奔下山去。
殺伐聲從山腳隱隱傳來。若是天氣極好的日子,站在棗樹下,能遙遙看見山腳下的田野。但這日陽光並不燦爛,山間也有些霧,看不清楚山下究竟戰況如何。
黃二怪的人馬被順利誘進小山谷了嗎?永嘉府的人馬及時趕到完成包圍了嗎?
我惴惴不安地站在棗樹下,忽然感覺身後有人比我還惴惴不安,回頭一看,是阿金阿聰兩個小子。
見我回頭,阿聰很不爽地瞪了一眼,顯然,對於要監視我而不能親臨沙場,他感到十分遺憾兼憤然。
我輕聲道:“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