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師父寵愛,此去定可無虞。
你說你等我到來,定當備酒設席以待。
我現在來了,可你在哪?
九儀大殿微笑承諾我美酒以待遠客的主人在哪?
你騙我前路和熙,你騙我備酒設席,然而此刻迎接我的卻是接天高峰,砭骨冰雪,染血刑架,遍地狼籍的囚牢。
你騙我……你騙我……
奔湧自心底的血和淚,滔滔,這一哭似要流盡她一生的所有淚水,將這一生裡所有的愛而不能,都化作無盡的湧流,摻著他的血,她的淚,流下臉頰,流過刑架,流出冰洞,流下千丈飛鳥絕的皚皚高峰。
她不再呼叫,不再瘋狂,甚至不再出聲,然而這般慟至無聲的流淚,卻擁有粉碎般的力量,令天地沉肅,不敢驚動。
冰風呼嘯,弦月幽幽,照見絕巔之上的纖細女子,緊緊抱著那刑架,跪在滿地冰雪之中;照見她沉默而久久的流淚,淚水無休無止自緊閉的眼簾中瀉落,混著那些被融化的血水,在落下的瞬間,結成粉色冰珠,無聲散落在天地間。
很久以後,孟扶搖緩緩起身。
起身時,手一抽,隱約聽得細微撕裂聲響,最先貼上寒冰的掌心被冰粘住,扯落一層表皮。
鮮血滴落,和原先那些血冰混在一起,孟扶搖漠然看著鮮血淋漓的手掌,不覺得疼痛——和這一刻內心裡波濤洶湧鋪天蓋地的劇痛比起來,什麼疼痛,都不再存在。
那些掌心滴落的血,和那血冰一起凝結,在月下閃爍著微紅的光。
她的血從此留在這九天絕巔,和他的混合在一起,永不再分開。
很好,很好。
那些被她化開的血色殷然,色澤鮮亮,孟扶搖低頭看著,確定這是新鮮的鮮血。
換句話說,就在最近,他還在這裡。
那麼現在,他去了哪裡?
孟扶搖捏緊手掌,不敢讓自己去想他重傷鎖在這裡日日夜夜受冰風穿身的漫長時光,九個月……九個月……那二百七十餘天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是怎樣的徹骨痛苦而又徹骨漫長的煎熬?
她按住心口,逼自己去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他的真正生死。
現在唯一知道他的生死的人,想來只有那個人了。
孟扶搖十分平靜的轉過身,十分平靜的不再回頭,十分平靜的,下山。
她過於恆靜的眼神裡,有種令人心驚的堅定和決絕,看得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戰北野心中一震,伸手想要去拉她,又想去幫她包紮受傷的掌心,然而孟扶搖身子一側,遊魂一般掠過他,遊魂一般飄了下去。
她上山時雖然如風如電,但還注意著收斂身形,下山時卻十分自如,大大方方一路飄了下去。
她飄下接天峰,飄向長青神殿,直直走向那高大無倫的城牆,伸手就要去敲門。
戰北野驚得電一般射過來,一把拉住她道:“扶搖,你——”
“孟扶搖求見長青殿主!”孟扶搖任他拉開,卻突然開口。
她一開口聲音清亮,用上全部真氣的聲音悠悠長長的傳開去,震得整個長青山脈都在不住迴響。
求見長青殿主求見長青殿主求見長青殿主……
這聲音如此宏大,如此氣勢逼人,別說整個長青神殿,便是躲在長青神山下的一隻老鼠,都會被震醒。
戰北野嘆了口氣,到了這個地步,再攔著也沒用,孟扶搖下了決心的事,誰也攔不住。
如果說在上接天峰之前她還步步小心,希望著能夠在不驚動長青神殿的情形下救出長孫無極,現在長孫無極的失蹤,卻已經逼得她不得不大步向前,直面這個世界上最為神秘也最為強大的男人。
孟扶搖心之所向,沒有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