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詩突如其來的跳海舉動給嚇壞了,紛紛丟下釣竿衝上岸,有人大喊,有人急忙打行動電話發出求救訊號。
“有人自殺了!”
“快報警啊,有人自殺了!”
詩詩在海中暢泳,完全沒有聽見岸上釣客們因為她而引起的大騷動,她正潛下海平面,尋找海面下美麗的珊瑚礁和色彩豔麗的魚兒。
在臺北人生地不熟的詩詩,會跑到哪裡去?萬一碰上壞人,她那種直線式思考的單純個性,隨隨便便就會被人生吞活剝了。
石玄朗擔心地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搜尋,不停在飯店方圓幾百公尺的周圍一圈又一圈地兜著。
在他的記憶中,這輩子還不曾用這種心情擔心過任何一個人的安危,甚至也不曾被任何一個人深深感動過,想不到,嬌嬌小小的一個童詩詩,就能讓一向冷靜理智的他亂了方寸。
他的父親是官階很高的飛官,從小到大,父親在他眼中卻永遠只有一個身分——大暴君。
暴君有幾個特色,剛愎、暴戾、好色。
在一個暴君的羽翼下成長,他並沒有成了一個懦弱畏縮的受氣包,性格反而因此變得更加強悍無畏。年齡漸長,他就愈明白,若想要抵抗父親的高壓強權,就必須比父親強,還要更強。
冷酷的成長環境造就他堅毅不屈的奮鬥精神,父親讓他深刻體悟到,階級和權威才是使人敬重的唯一方式,他憑著這種想法和一股超越所有人的毅力,在最短的時間內靠自己的力量爬到總裁地位,從此聲名大噪。
他得到了心中想要的階級的權威,也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敬畏與尊重,他用王者的目光睥睨一切、傲物恃才,刻意忽略內心的空虛和寂寞。
然而這份無人敢探索的空虛寂寞卻在今天被童詩詩觸動了,她天真地在辦公室的天花板貼上一顆顆用螢光紙製成的立體星星,只要關上燈,便會在黑暗中發出閃亮耀熠的光芒。
他被感動了,生平第一次在禁忌傷口被觸痛的同時,仍然還是被感動了。
童詩詩,莫名其妙走進他的人生,盡其所能的翻攪他冷漠的情緒,惹得他為她煩躁、擔心她的安危、被她無邪的小小善意而大受感動。
真是莫名其妙,她再過幾天就要回遙遠的吉貝島了,不論身分、距離都不可能再有交集的機會,沒必要把兩個人都弄得牽腸掛肚的,多煩人!
他扭開電臺頻道聽音樂,心神恍惚地開著車在街上轉來轉去,一曲音樂結束,聽見電臺插播三分鐘的即時新聞,其中一則竟然是——
“有名女子在淡水近淺水灣附近跳崖自殺,警方獲報,正儘速趕往搶救當中,根據釣客的描述,半個多小時前,有名淡褐色的長頭髮、身穿米白色連身裙的女子跳進海里……”
石玄朗用力踩下煞車,整個人驚呆住,根本聽不見身後喇叭狂嗚,只聽見自己心裡的喊聲——是詩詩嗎?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她會傻到因為早上的事件而跳崖自殺嗎?
完了,她那顆天真單純的腦袋,很有可能指揮她的身體做出這種蠢事來。
他被這個想法嚇得頭皮發麻,全身的血液直往上衝,猛然一踩油門,將車子高速衝往淡水方向。
在經歷過此生最驚惶的四十分鐘後,他的車終於飆到了目的地。
礁岩上站著很多人,有警察、新聞記者、海防駐軍、釣客和一些看熱鬧的不相干民眾。
他的思緒霎時間被抽成真空,從聽到新聞到現在四十分鐘了還沒有找到詩詩,很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
恐懼不安的感覺擊倒了他,他恍恍然地跨越嶙徇礁岩,朝海岸邊走去。
俊美挺拔、深邃陰冷,穿著剪裁合身的名牌西裝,擰眉望著海面的石玄朗,立刻引來巖岸上不少揣測注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