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張行簡摸到的這塊玉佩,是上好和田玉,上面刻著一個“無”字。
這是博容贈給沈青梧的。
在益州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沈青梧雖然當著兵,當著將,卻始終獨來獨往。每逢佳節,旁人都有幾封信件,幾個遙遠的親人朋友,沈青梧坐在明月下,看一整晚的月亮。
也許是博容覺得她可憐,就親自雕刻了一枚玉佩。
博容沒有想好是否應該將玉佩送她,可他玉佩上寫的“無”字,不是給她的,又是給誰的呢?
沈青梧不在乎男子送女子玉佩是否妥當,博容那樣猶豫,她知道他只是怕她誤會。可沈青梧其實並不會誤會,這世上不會有人喜歡沈青梧。戰場上不方便在腰下懸掛玉佩,沈青梧就將玉佩藏在衣領內。
她長年累月地帶著這塊玉佩,每次怒火燃燒時撫摸這塊玉佩,便都能想到博容,想到博容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一個人。
此時此刻,狹室內,擁吻的一方男女,女子依然投入,男子已經冷靜了再冷靜。
張行簡身體被藥性逼得像在發著高燒,偏偏他摸著這塊玉佩,問沈青梧:“這是什麼?”
沈青梧低頭,看到她懷中的玉佩落在他修長微屈的手指間。
她驀地一驚。
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沈青梧聽到了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登時想起來自己面臨的處境——
趁人之危的人,怎能被人現場抓住?
沈青梧當即扯住自己懷中玉佩一收,人向後退。張行簡一怔,有些流連地故態復萌想要留下她:“莫走……”
然而這一次,沈青梧退得乾脆利落。
張行簡懷中落空,向前追兩步,趔趄間,差點被腳邊的雜物絆倒。他在原地停步,側耳聽到一聲輕微的推窗聲。同時間,“吱呀”的木門推開聲響起。
長林的聲音掠了進來:“郎君……”
長林吃驚地收了聲,怔怔地看著這個暗室中的郎君。
他從未見過張行簡這般模樣——
白布凌亂地蒙著眼,雪白衣襟溼了許多,面有汗漬,雪膚如同高燒一樣泛著暈紅,烏髮散了許多,幾綹溼漉漉地貼著面,一身清潔的衣袍也被人揉皺,腰帶鬆鬆地
墜著,帛帶委地。
張行簡掀開蒙著眼的布條。
長林不敢多看:郎君連眼睛都帶著幾分潤意、潮意。
張二娘子平時看管郎君的一言一行,何時會允許郎君露出這樣狼狽的一面?
長林胡思亂想間,見張行簡身子一晃,扶住了牆,顫顫蹙眉。他沾著水的睫毛輕輕晃動,臉色時紅時白,惑人萬分。
他忙上前:“郎君,是長帝姬……”
張行簡示意他噤聲。
張行簡閉目:“先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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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長帝姬的筵席上,煙火正是最濃。
帝姬面色不好看,在人群中尋找人,聽到侍衛說“張月鹿不見了”,她臉僵了一二分;她一雙杏眼看向那與張行簡一同來參宴的沈家五娘沈青葉。
沈青葉羸弱瘦削,與年輕娘子們站在一處,仰臉觀望煙火,似乎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可是這裡是帝姬的地盤,誰有本事在這裡救走張行簡?
帝姬不知想到什麼,出神了很久,臉色有些蒼白。
侍衛喚了她幾聲,她才回神:“查。滿東京城,誰敢與我作對?”
“砰——”煙火在天邊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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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麗的煙火燃在天上,天地亮如白晝。
深巷中車馬轔轔過。
張行簡坐在古樸馬車中,奄奄地靠著車壁,大汗淋淋地忍著藥性的最後階段。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