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把自己關在不見陽光的房間裡,在風蔚然的記憶裡,從來沒有走出房門一步。他不出來,也極少召喚風蔚然,彷彿一具等待腐爛的屍體,任憑蛆蟲將自己慢慢蛀空。
風蔚然從屈指可數的幾次與父親見面的回憶中打撈出當時的畫面。那間空曠而寬闊的房間裡,每一處縫隙都被用黑布遮擋住,只有一隻不斷搖曳的燭火提供微弱的光亮。父親躺在床上,在暗淡的光線下顯得面容模糊。
“很好,你長大了,很好,”父親說,每說一個字都像拉風箱一樣喘個不停。除此之外,他並沒有說過別的。
風蔚然怯生生地站在床前,等到父親揮手示意他離去,便迫不及待的逃了出去。那房間裡的藥味、木材腐爛的氣味和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讓他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風氏是羽族的一個大姓,歷代出現過許多傑出的人物,建立過好幾次風姓的王朝。風蔚然的父親,不過是這個龐大姓氏中的一個末等爵爺罷了。而且由於他在風蔚然出生那年染上的怪病,使得家道中落,只能靠每年微薄的俸祿維持生計。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要固執的維護貴族的傳統,這實在讓風蔚然十分氣悶。
杜林城是座小城,在寧州的版圖上絲毫也不起眼,在這樣一座小城中,出現貴族本來就是很稀罕的事情,偏偏還是這樣徒有其表的貴族,所以風蔚然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同伴們的笑柄。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他七歲之後,在他的第一個起飛日即將到來之前。有一天清晨,陳福推開父親的房門,發現他已經無聲無息的死掉了。鑑於陳福每隔七天才會進去一次,把該送的送進去,該扔的扔出來,所以也就無從判定父親是在七天中的哪一天死的。在暮春的溫暖空氣中,父親在床上爛得湯汁四溢,以至於後來無論陳福怎樣想辦法,都無法去除父親遺書上的腥甜的屍味。
遺書的內容原本應當乏善可陳,因為風蔚然是唯一的繼承人,而死者風靖源除了這座正在慢慢腐爛的宅子外並無其他遺產。但事實上的遺囑卻出乎他人意料之外,風靖源要陳福即刻送信到雁都風長青家中,將全部家業——包括家僕陳福和兒子風蔚然——都託付給這位尊貴顯赫的風氏遠親。
於是風蔚然生平第一次出了遠門,並且永遠離開了舊日的家。在顛簸的馬車上,他緊緊靠著陳福,對自己未來的命運一片茫然,索性不去想他,甚至沒有想到掀起簾子再看一眼狹小的杜林。這座小城同他過去的生活一起,漸漸成為了記憶中的蒼白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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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只是覺得熱(1)
風蔚然後來在雲家做人質,閒得骨頭髮癢的時候,開始對風長青進行有罪推定。推論一:風長青一開始就想讓自己去雲家做人質,所以才會溫情脈脈的過繼自己為子。推論二:風長青本來是真的想要收養自己,只有當發現自己不會飛的時候,對方才決定讓自己去做人質的。不過這些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在於結果。推來推去,總而言之一句話:風長青收自己做養子,然後扔到雲家當人質,真禽獸也。
這個結論到來之前,他首先跨入了雁都風家的大門。此風非彼風,跨進大門後的第一眼,他就感覺,自己的父親不過是個可笑的土財主。
風長青在毫不華麗卻極有氣派的會客廳中等待著風蔚然。他愛憐的摸摸風蔚然的腦袋,感懷了幾句他父親的不幸命運,然後提高了聲調。
“都聽著,從這一刻開始,風蔚然就是我的兒子,”他說,“任何人不許對他有絲毫怠慢。”
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他要到起飛日之後才能體會到,在此之前,他正處於一生中極其短暫的幸福時光中。每一頓飯至少有十個菜,每一天可以和風氏家族的其他孩子一同玩耍,他們身上都帶著高層貴族那種特有的彬彬有禮,以風蔚然此刻的年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