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相誘卻換來流火逼視,他眼中的怨色讓我啞言。
也是,連累他受了這麼多苦,好好一個人清減許多,是該怨了。
轉身送走了大夫,我安靜地坐在床邊,撥弄著銅盆中的溫水。
夜裡有些冷,白色的霧氣在燈下蔓延。
半晌,我還是耐不住先開了口:“允之。”
“嗯~”他閉著眼,看上去很享受。
我擰乾了帕子,而後輕輕覆上他消瘦的臉。棉帕上的熱氣蒸騰昇起,漸漸驅散了繚繞在他身側的詭曼寒霧。
“對不起。”我喉頭有些堵,聲音有些咽咽,“允之,對不起。”
見他伸手意欲掀開那條溫帕,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動,讓我說完。”
他手上一滯,停在那裡。
“允之,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對你敞開心胸。”我的視線在他棉帕勾勒的臉廓上游弋。
“你還記得十年前麼?我們第一次相識。”
“嗯。”他微微頷首。
“其實,允之那個時候很討厭我吧。”
他不語,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不知疾苦的小丫頭輕易地說出朋友二字,換到如今,我可能也會討厭的。”我眨了眨眼逼回眼中的淚珠,“允之,你可知道我也曾討厭過你?”
半晌,帕下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何時?”
“送靈的路上,你的那副輓聯太犀利了,犀利的讓我以為你一直都在冷眼旁觀。”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允之,你有麼?”
他喉頭微動,面上的帕子輕顫:“我若說沒有,你可信?”
“信。”我清聲應道。
“哎~”他長嘆一聲,浸溼的棉布描畫出他微揚的嘴角,“答得這麼快,若不知你的性子,我怕要懷疑這個信字的真假了。”他輕笑著,“當時,錢相與你父親間的不合已不是什麼秘密,加上荊國求援蹊蹺、你和你母親消失的突然,這前因後果想來就不難了。”
若不是爹太相信幽王,悲劇應該可以避免的吧。有時候太過剛正也不好啊,就像老宅的那幅“浩然正氣”的匾額即便留了下來,卻依舊蒙了塵、失了顏色。
“至於我父王有沒有參與,這……”他頓了頓,“這,我真的不知道。”
“嗯。”我輕頷首,“允之,這幾天我在想,若過往不曾發生,現在又會如何呢?”取下已經冷卻的帕子,直對他那雙燦亮的黑瞳,我極認真地開口,“照著幽王的旨意,就算我百般不願,也會被塞進那吃人的王宮裡,嫁給我不願嫁的人吧。”
他瞳眸遽緊,面色忽變。
我轉身浣帕,清清的水映出清清的眼,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高門深院不甚寒,魑魅魍魎更那堪?”棉帕在溫水中沉浮,撩動淺淺漣漪,“一入宮門,非生即死。原本我就是普通到了極點的女人,到了那樣的環境……”我偏過身,望著凝神靜聽的允之淡淡笑開,“我會選擇求生。”
他好像鬆了口氣,面色柔和了許多。
“只是宮中的求生等同殺人。”我依舊看著他,清晰的聲音在室內迴盪,“被殺與殺,是那紅牆裡不變的主題吧。”
他張口欲言,眸色卻最終黯淡。
“不是我慘死,就是我化成了獰笑夜叉。”我擰起帕子,叮、叮,垂落的水珠敲擊著銅盆,發出悅耳的清音。我舉起右手,帕子停在他面前。
“而我殺死的那人也許會是我丈夫的親生孩子或者是他寵愛的夫人,亦或是他這個人。”
他臉色暗變,染上了一抹淡青。
“你說我會快樂麼,他會快樂麼?”
“不會。”他眉心微攏,俊美的臉上閃過難以掩飾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