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柔於是讓乳母和茜芝抱了他回宮歇息去。
外面有藍衣舞女魚貫而入,跳一曲《清平樂》。
水青色舞袖翻飛,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曲《清平樂》舞畢,眾人皆是撫手稱讚。
領頭的舞姬伏在地上,並不起身,頭低垂著,露出半張如月牙兒一樣姣好的面龐,聲音卻微微揚起:“求陛下賞賜。”
鄭德殷饒有趣味,輕輕抿一口趙柔斟的酒,問:“卿要什麼賞賜?”
那舞姬顯然是早有準備,並不怯場:“我求能入宮中舞坊,日日可見陛下聖顏。”
說罷便抬首望向座上君王,果然美色無雙。
王城裡表演的舞姬從兩處來,一處是宮中的舞坊,裡面的舞姬盡是經過精挑細選、色藝雙絕的女孩子,不僅要做舞姬,更要隨時準備做皇帝的女人,並且不到二十五不能出宮;
還有一處是王城外宮的樂坊,裡面有樂師也有舞姬,也是隻為皇帝歌舞準備,雖然進宮的機會不多,然而卻又自由。
從前的柳美人也是從外宮的樂坊裡出來的。
她現在已然是身居高位,榮寵無限,引得無數女孩子也想學她一般,飛上枝頭。
比如,眼前的這位。
鄭德殷笑一笑,正待開口,忽見座下一人款款走出來。
正是柳修容。
她身著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衣袂翩翩,梳著雙刀髮髻,帶一隻蓮花玳瑁簪和一隻伽楠香嵌珠翠碧璽折枝海棠釵,一枝金色流蘇恰恰撫在她的額角鬢邊。
這樣的打扮並不樸素,但又不妖冶,自有一番莊重但又自然的美麗,恰恰是她這個位分的女人應該有的裝扮。
柳修容走過去,彎下腰,抬起那個舞姬的頭來。
她聲音如夜鶯嬌啼:“這莫不是越娘麼?三年不見,越發水靈靈的。今年可有十八了?”
越娘又朝她拜一拜:“見過修容娘娘。過了除夕,小人便是十七。”
柳修容轉過身看座上的鄭德殷和趙柔,說:“陛下、德妃娘娘,這個女孩子原來是和我一同進的樂坊,人生得美麗,舞也跳得好。陛下不如收了她。”
鄭德殷也不顧正在說話,剝了一半遞給趙柔,笑著聽著。
趙柔也是抿嘴一笑。
玉小媛與旁邊的鄭婕妤悄聲說:“這可奇了,她竟會說這話。”
柳修容笑得無懈可擊。
“越娘三年前便讓那少良造的弟弟茶不思飯不想的,說是一定要娶到她,簡直思念成疾。我們越娘心有大志,寧是不從。只這一樣,臣妾便是服了她。越娘如美玉,當然獻給這天下的王者。”
鄭婕妤看一眼玉小媛,朝座上的人努努嘴,說:“我道是呢,她怎會好心,你看——”
果然,鄭德殷臉上掛著淡笑,溫言說:“既然臣子們裡有愛卿者,朕也不好奪了所愛。你且回去吧。”
座上的君王面容英俊如神祇,笑語綿綿,金光耀目,聲音如醇酒,讓人心醉。
只一句話,便錯失了這樣的天下女子無不愛慕的人。越孃的眼眸看向柳修容,幾乎是怨毒。
柳修容平平扶起越娘,斂去笑容,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休要妄想學我。這樣的討賞求寵的伎倆,第一個做的是西施,可第二個便是東施了。”
這一出小插曲,很快便被人遺忘在腦後。
除夕的熱鬧很快淹沒眾人。
內侍挑了蛾兒雪柳進來讓妃嬪選,眾人也起了童心,紛紛挑選起來。
座下的蛾兒雪柳黃金縷如同燈光星光,鄭德殷彷彿想起某一日,自己、趙柔、林懷琛還有……小鬱,一起在朱字街上看花燈的情形。
彷彿是很遠很遠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