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這院子就改成了前院養雞後院養鴨,院子裡的空氣從此不再清新。那時候,人人都有公職,大些的孩子可以頂編,按上一代的秩序事事井然地生活,做一群捆綁在舊年曆的小靈魂。我常常心不在焉地看書,我那時還不知道書對我的前途有什麼直接關係,等我知道的時候,該發生的已經全發生了。家裡最熱鬧的日子,是爸媽都領了工資條,這天,會加菜,晚上,我媽把兩個工資條上的數字記錄在小本子上,那小本子上寫著:為人民服務。本子上幾個人擺的造型一看就很累,不過很不幸,這已成為那個時代的人物特性。
別以為我哥在認真看書,他那時什麼壞事都幹過。我媽還常跟他說:少管閒事。她錯了,他就是閒事。他乾的那些壞事,讓學校很多人嫉妒。他的隱匿性比誰都強,我爸跟校長是老朋友,問到他的學習,校長只是說:有點好高騖遠。
他十五歲已經開始獵殺野鴨了,我爸總以為他用來打獵的鐵子彈是被雞吃了,結果雞被開膛破肚後,空的,我爸以為是個謎,其實,全是他偷的。有段時間,半夜常常聽到大地的一聲悶響滾過長空,誰都以為是打防空洞,只有我知道,是他和他的兄弟偷了防空洞的雷管,在炸魚。
他夏天玩火冬天游泳,後院翻過山,有個湖泊群,那是他的地盤,每個小湖他都遊過,火熱的夏天,只要有空他往那兒一坐,很多小孩子都不敢下水,除非給他錢,一分至五分不等,不然,隨身的東西就會不翼而飛。他出名,是因為他信義,收了錢的孩子,他管保他隨身物品安全以及絕不溺斃身亡,所以跟著他的人越來越多。他就是這樣,跟他在一起,你永遠覺得自己是個弱者。連當時打群架勢力最強的王國明也說:“他真是該死。”
有一次,他收了在湖泊裡滑冰孩子的錢,結果冰面裂口了,一孩子掉冰窟窿裡,他把孩子拉上了岸,自己沉了下去,圍觀的人都以為他死了,後來有人聽到有個地方冰面裂開,才知道他從湖的另一頭要出來,大家鑿開以後,他一衝老高,自己上了冰岸,還說:可憋死我了。
不過,最終湖裡還是死了人,他就不幹收錢的事了。那死的還是他的同學,那同學沒錢上學,覺得此生無望,就跳了湖。
他說:我能保護不想死的人,卻保護不了想死的人。
因為他,我還招惹上了平生的第一個死敵,她有個好聽的名字——李煙紅。她成績不好,也就只能就著青春那點美麗和男孩子玩點過家家的把戲——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她長了一雙杏眼,小妖似的,在學校,盪來盪去就把那些男孩的心狠狠收颳了一通。她的功課特差,我哥那會兒是他們班當班長的,老師分配我哥做這小妖的文化輔導。
我的黃金,我的時代(3)
那一年,她才十六歲,輔來輔去就跟我哥戀愛了,從家裡帶了二十塊錢要跟我哥私奔,一個真誠的偽善者,失神的樣子深諳動人之術,只能騙我哥這樣頭腦零件不全的人。我媽是大家閨秀出身,晚清秀才的孫女,領著眼淚汪汪的她和我睡一個床,穿我的內衣。我那時還不知道什麼是胸罩,沒見過,估計我媽也省略了,那個時代除了褲衩大,其他都是能省就省。我剛發育那時,第二個媽沒什麼文化,北方傻姑,還以為我胸上長了兩個瘤,天天拉著我拼命用祖傳藥酒擦,如今它們不那麼堅挺,也許根源在這裡。
她扯開了我的大紅內衣對著燈咧著嘴猛笑,差點笑岔氣。我說:別笑了,像個母雞似的,咯咯咯。我那晚從洗浴盆裡翻出過她的胸罩——那種可以把乳房規矩地放好,把想象力放在襯衫以外的布制容器,它讓我向往了多年。我媽還煮了雞蛋叫我端給她吃,我很生氣,現在想想,我輸給我媽的,就是成功的宿命感,從那一刻,我媽已經料想到這小妖在多年後會成為她的媳婦。
我端著滿滿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