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毛有足夠的技術,懂得把車拆掉某些零件,而外觀看不出來,當行進到某個程度就會自動散架;
二、毛毛有足夠的心計,他了解他爸的行程,每天早晨四點多就要到郊區的菜農家運菜,五點左右回來的路上要經過陡坡,陡坡下是一片沼澤地,有蛇出沒;
三、毛毛有足夠的定力,六點毛毛的媽去尋毛毛的爸之前,這片沼澤除了低飛的鳥在抓蟲子外只剩下萬籟寂靜和呻吟,毛毛能經受這一個小時的煎熬,等待毛毛的媽狂奔回來告訴他——他的爸爸是“死”還是“活”。
他把它們簡單地向毛毛敘述了一遍。
毛毛沉默。
我哥猛抽幾口煙,哼哼了幾聲,看著看似冷靜的毛毛,皺起眉頭,真想罵人。
毛毛也皺起眉頭,他這種什麼也不辯白的態度,別說我哥,讓我看著也很揪心。
一片乾淨的人生(1)
——我有時想,像毛毛這樣自我反芻激烈的人,是不是也會被哪個僧人攜了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真是乾淨的人生。
我哥和毛毛蹲在毛毛家的院外,遠看像兩個逗號,冒著煙的逗號。
“那麼,當時的情景是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是說句話啊。我說了,我一定相信你說的,你說不是,就不是,誰要是敢在我面前說這些瘋話,我立馬毀了他。”我哥問毛毛。
院牆外的地上全是菸頭,屋子裡跟毛毛的媽說話的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是個我哥從未謀面的男子。毛毛想追上去,被我哥揪住,把他抵在牆角,我把他嘴捂住了。
其他哥兒幾個也來了,肚皮和西瓜頭。肚皮到了軍營還是這麼胖,永遠笑眯眯地:“呵!你們下館子也不叫上我們,早把我們忘記了吧。看你們的臉就知道,肯定喝大了。”
“什麼時候到的呀,你他奶奶的茄子,也不招呼一聲,我們哪兒知道。”我哥跟毛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把這事暫且放下。
“這不聽說毛毛的爸出事了,特意回來看看嗎?”
“謝謝了,謝謝了。”我哥代毛毛說。毛毛皺著眉,只是盯著這對老哥們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們看上去都很精神。
“毛毛,帶你的同學進屋吧。”毛毛的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全身疲乏的樣子,有氣無力地招呼。還讓毛毛把禮品登記起來——收禮回禮,這禮節考驗了中華民族幾千年。
肚皮拍拍毛毛,大家肩摟著肩進了房。
毛毛還住在郊區的平房,前方的平地上稀稀拉拉散佈幾排木棚區和圈著雞鴨的農家院子,毛毛家的院子超大,但破舊,他跟我說過,他最喜歡到冬天,把爐火搬到大院子裡,放滿炭,用引火點著了,聽炭在寒風中劈劈啪啪作響,一看就是半天,那些螢螢的炭火有自然綻放和消亡的路數,他說他有一天也會這樣按自己的路數,誰也不知道地死掉,甚至沒有綻放。
後來我看張岱的《湖心亭看雪》,有一葉獨舟,加上形影單隻的炭火,一個獨寒的人和滿天的雪,就會想起毛毛,興許畫畫的或吟詩的人都有些乖戾氣的,心裡苦得不行了冷得不行了,就吟詩就作畫。我有時想,像毛毛這樣自我反芻激烈的人,是不是也會被哪個僧人攜了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真是乾淨的人生。
大家都進了屋,這一刻突然覺出玩了幾年的老友還是第一次到毛毛家中,我們都是有單位的人,而毛毛是困難戶,我們東張西望,無話可說,毛毛的媽開口了:“屋裡三間房,一間是毛毛爸住的,我和毛毛住這間。”她順手推開毛毛爸的房間,裡面一股刺鼻的藥味衝上鼻頭,肚皮捂住嘴,被我哥悄悄擰了一下,不敢捂,西瓜頭嘴快:“呀,好大藥味。”他被我哥打了下腦袋瓜子。
肚皮最先發現毛毛的爸房間裡的收藏品——角落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