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間,那女子道:“皇上喝點湯吧,您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可別搞壞了身子。”猛聽噹啷一聲響,好似打破了什麼碗盤,那男子大聲道:“不吃!不吃!好容易從神機洞出來,卻又跑到了達摩院,一樣的不見天日!天絕大師人呢?叫他過來!”
那女子慌道:“皇上息怒。怒蒼山的人馬不日便要上山,大師這會兒在安排雙方會面,想來事情只要一妥當,您便能離開了。”那女子跨門入內,聲音越來越低,依稀聽那男子道:“躲躲藏藏幾十年,朕實在心灰意冷。武德侯死了,劉總管也成不了氣候,這回天絕大師若再失手,朕實在撐不下去……”那女子低聲道:“皇上放心,這回天絕大師找了您的堂弟做幫手,那是萬事不愁了。聽大師說,他這幾年改名換姓,在朝廷埋伏已久,誰都不知他的真正身分,說來比劉敬的城府更加厲害,定能對付江充……”
那男子哦了一聲,低低問了幾句話,接下來那女子將石門關上,便已一字不聞了。
趙任宗反來覆去地想著那幾句對話,“躲躲藏藏幾十年,﹃朕﹄實在心灰意冷……”
想到那個“朕”字,趙任宗登感全身大震,心下著實駭然。小時候太爺喜歡關起門來做皇帝,卻也不敢言必稱“朕”,否則日常出門見客,萬一說溜了嘴,那還不落個殺頭下場?只是門裡那人並無分毫做作,隨口說話間屢次稱“朕”,顯得十分自然,這口頭禪若沒用上幾十年,要他如何能夠?
趙任宗驚疑不定,這裡既是達摩院,當只有少林和尚住居,按江大人的說法,最多再關一個潛龍軍師,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美貌女子,爾後又有人自稱是朕?趙任宗有意查個水落石出,便行到石門之旁,貼耳傾聽,只是他內力有限,卻不能聽聞門裡細微聲響,想要推開石門,卻又怕驚動天絕大師,思來想去,還是隻有火速離開少林一途,想來只要能面謁江大人,把此間情事全盤托出,料來以當代權臣的心機,定能猜知其中奧秘。
趙任宗心念甫定,立時便往後頭轉身,赫然間,鼻中一癢,甬道中飄入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卻是一股淡淡檀香,乃是出家人身上獨有的味道。趙任宗慌了起來,知道天絕僧已在左近,方才那記鈴鐺聲雖低,卻瞞不過絕世高手的耳去,想來是把他引來了。
他心中忐忑不定,知道立時便得離去。他不敢沿原路退回,眼看甬道筆直望下,地底應當另有出路,趙任宗加緊腳步,便往下一路奔去,他身法雖疾,身上鈴鐺卻分毫未響,足見身法之輕盈,幾與蟲蠅相似。
又奔片刻,眼前已有點點光亮,看那光芒明亮刺眼,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陽,趙任宗大喜,知道出口僅在丈許之外。
趙任宗腳步加快,正要奔出,忽覺背後一陣寒意發作,這殺氣好生逼人,直從甬道迫來,忍不住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驚之餘,自知背後高手已在十丈不遠,他憋足了氣,把身子向前狠狠縱出,霎時雙手觸上冰冷石牆,舉掌力推,嘎然聲響中,石門已然開啟。
趙任宗鬆了口氣,自知救回了性命。只要離開達摩院,仗著自己的無聲輕功,山林泉水皆可藏身,在那大千世界裡,誰還抓得到一隻小跳蚤?他噓了口長氣,斜身閃身,跨出了石門。
烈日逼人,耀眼陽光照上臉龐,趙任宗眼前一花,什麼也看不見了,他把雙目閉緊,身子背轉,急急掩上了石門。當下略略放鬆心情,緩緩轉過身去,便要離開。
卻在此時,身子碰上溫溫熱熱的東西。
老天爺!背後站了一個人!
“你……是……誰?”
趙任宗的聲音帶著驚恐絕望,以他的心思機敏,居然沒查出背後有人埋伏?他想把對方的臉面看清楚,偏偏日光刺目,自己方從黑暗出來,目不能視,當下茫然張眼,兩手亂揮亂抓,好似盲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