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敬眼望盧雲,淡淡地道:“為何要求我?你自己不能救他麼?”
盧雲身子一震,喃喃地道:“我……我救他……”
方子敬拾起“雲夢澤”,交在盧雲的手裡,輕聲道:“孩子,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剩下的路,你必須自己走完。”他緩緩起身,臨行前最後一眼回望,聲音變得十分柔和,囑咐道:“最後的旅程,也許很苦,也許孤單,但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必須自己一個人,獨自把它走完……”
方子敬走了。
盧雲淚水滾落腮邊,他望著手裡的雲夢澤,雙肩輕輕顫抖。
曠野中剩下自己一個人,以及那高燒不退的嬰孩。
盧雲仰天大哭,他抱著那孩子,拾起了包袱,開始人生最後一段旅程。
“再會了,孩子。”即將退隱的方子敬藏身樹叢,目送荒野裡的孤客,向他輕聲道別。
曾有一個人,他不屬於朝廷,也不屬於怒蒼。他獨行於天地黑白之間,他是最後的聖光……
孩子啊……你必須把自己選擇的路走完,你才能找出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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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雲懷抱嬰兒,痀僂前行,眼前水氣渺茫,曠野中分不清東南西北,心裡很慌、很怕,不知該何去何從,投入怒蒼之時,只想把孩子交給別人,從此自己無事一身輕,便又可以回去京城,和愛侶長相廝守。如今孤身行走荒野,非只期待落空,心裡破滅的,還有好多好多……
淚水順著雨水垂下,腦中盤旋的盡是往事。當年秦仲海深夜尋訪自己,兩人在兔兒山一同仰天長嘯,結為生死莫逆,後來西疆出征,京城大亂,兩人一同經歷了多少故事,如今這些義氣與友情成了一道銘心刻骨的印記,永遠留在自己的額頭上。
盧雲淚流滿面,望著懷裡的孩子,他驚覺自己在哭,那孩子卻沒哭,他快死了。
小臉發紫,高燒與刀傷讓他病重,再不給他診治,這孩子必然撐不過今夜。
盧雲醒了過來,眼前迷濛的景緻全數清晰起來。打在身上叫雨水,踏在腳下喚泥壤,懷裡孩兒要吃藥。在這冰冷的大塵世中,倒在地下的只有兩種人,乞丐與弱者,此刻別無選擇,他必須以這個肉身面向天地萬物。
把長劍縛回腰間,自己擁有八尺高的魁梧身材,還能遮蔽這個孩子,盧雲將嬰兒收在衣襟裡,讓他藉自己的體溫取暖,霎時雙足邁力,向南飛奔而去。
天水城裡有許多藥鋪,那是他的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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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榮參行,面前的店招寫著這幾個俗字。大雨裡的藥鋪看起來很冷清,裡頭沒什麼人。盧雲躲在街角,隱身在攤車雜貨之後,偷眼看著十丈之外的參行。那裡面有解救嬰兒性命的傷藥,也有滋養潤身的人參鹿茸。心裡沒有壯志豪情,只一個小小的心願,為孩子拿到藥料。
盧雲取出包袱裡的銀票,不由低嘆一聲。這些銀票打著長洲知州的大印,一旦送入銀鋪兌換,身分即有可能洩漏。該怎麼辦……身上除了銀票,別無碎銀,這口“雲夢澤”形狀古拙,俗人怎知價值不菲?行乞麼……可一帖傷風藥便值得半兩銀子,一時半刻怎湊得齊?
對街一處酒樓人聲喧譁,裡頭高朋滿座,觥籌交錯,那裡有許多富貴人,或許也有不少善心人。盧雲咬住了牙,他使出輕功身法,偷偷摸摸地奔將過去,眼看窗邊有幾名男女正自高談闊論,看來是對夫婦與一對青年男女。盧雲滿身雨水,伏在窗下,偷眼瞧向店內。他抓起腳邊石塊,扔向店內碗櫃,當然聲響中,打破了碗盤。臨窗那桌的四名客人嚇了一跳,同朝響聲來處望去,盧雲見機不可失,快如閃電地送出嬰兒,放到了桌上,起身、送人、伏身、趴倒,全在剎那間完畢。他滾到另一處窗下,伏地偷聽說話。
“咦!這是什麼?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