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容嘉榮踏進營帳:“你找我?”
蕭鳳仙已經簡單地洗漱過,正倚坐在一把梨花木搖椅上翻看兵書。
他抬眸望向容嘉榮,今夜落了薄雪,他踏雪而來,正轉身脫下彩繡明月的墨藍色貂毛大氅,他隨手拍去毛領梢上的一層細雪,慢悠悠掛在木施上。
他轉過身來,較之當年雲深寺外躲雨的那個落魄少年,他如今已是換了副模樣,一身月白色直裰圓領袍襯得他清秀溫和,腰間萬年如一日地掛著青銅羅盤和一把金剛摺扇,這是他吃飯的傢伙。
只那雙寒星般的狹眸裡依舊藏著狡黠和鋒芒,出賣了他的心性仍舊一如當年。
蕭鳳仙彎起薄唇:“你坐啊。”
“喲,你今夜倒是客氣。”
容嘉榮挑了挑眉,拂袖落座,低頭揀起果盤裡的一顆花生扔進嘴裡:“說吧,找我何事?”
“你我認識有四五年之久了,你替我辦事,我名下的資財和人脈盡數交由你打理,我的情況伱瞭如指掌。”蕭鳳仙盯著他,屈指叩了叩桌案,“可我今夜忽然想起,我對你卻一無所知。容嘉榮,當年相遇的時候,我告訴嫂嫂你是我的兄弟,可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這麼多年過去,你隨我從南到北,敢問你一句,在你心裡,我如今可算是你的兄弟?”
月隱雪深。
帳中,幾盞淡金色燭火在人呼吸間微微跳躍。
容嘉榮的睫毛在褐色的瞳海里根根分明。
這麼多年,他像是蕭鳳仙最重要的臂膀的。
蕭鳳仙去潁州書院讀書,他便在南方替他打理生意。
蕭鳳仙上京趕考,他便花大把銀錢替他疏通朝堂人脈。
蕭鳳仙進入工部為官,他便將生意慢慢轉移到北方,賺下了令他揮霍不盡的財富。
至於他自己,他如今的身家財富同樣令人豔羨,商海之中人人對他敬重有加,民間商賈對他的算命風水之術深信不疑,譬如他今日在某家鋪子裡養了只貓兒,明日一整條街的商家都會效仿。
他早已不是昔年輾轉鄉野間,靠算命討一口飯吃的落魄少年。
他們想是共生的草木。
容嘉榮微笑抬眸:“怎麼不算呢?”
“既是兄弟,你為何要揹著我去做那種事?”
“哪種事?”
“今日湖面起霧,是你的手筆吧?”
蕭鳳仙直白地問。
雖然白日裡和嫂嫂說話的時候,他否定了這場濃霧來得蹊蹺詭異,但他心底知道,這場霧不簡單。
容嘉榮算命是不準,整日拎著個破爛青銅羅盤像是混日子的。
但混日子,不代表他就真的不通奇門遁甲,這些年從南到北,蕭鳳仙是見識過他的手段的,若他沒有幾分真本事,又怎會被他留在身邊?
今日,是容嘉榮利用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硬生生無中生有,造出這麼一場霧來的。
見容嘉榮不語,蕭鳳仙冷笑一聲:“你和玉合歡,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可知今日若是被御林軍抓住,非但你和她要遭殃,我和嫂嫂也會受你們牽連?”
容嘉榮又吃了一顆花生,慢悠悠道:“我們上岸的時候,不慎打溼了袍擺,你便是從那裡發現端倪的吧?”
“是。”
帳中陷入寂靜。
容嘉榮知曉今日若是不說清楚,怕是走不出這頂帳篷。
他抬起眼:“建安舊事,你應當知道。”
“略有耳聞。”
“定北王周無恙被殺之後,曾有人為他的死鳴不平。那人曾在周無恙麾下當過兩年先鋒,周無恙對他有救命之恩。在天子即將從懸壺江畔折返上京時,他一人一船白衣渡江,敲響了周無恙生前親自使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