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現的及時,連救場都是那麼溫柔。
魏紫知道那些東西並不屬於他,也知道他今夜若是攬下所有,旁人明面上不會說什麼,可背地裡定會議論他纏綿病榻卻還不忘沉湎女色,竟弄了那麼些個見不得光的麵塑娃娃放在身邊!
周顯霽……
他清冷孤傲如懸崖峭壁上的青松,這樣丟人的事會弄髒他那身白衣,會把他拉下神壇。
魏紫雖然害怕至極,卻也不忍牽連旁人,於是張嘴想要解釋,卻被周顯霽按住肩膀。
他凝著魏紫的眼眸:“往後,我會小心保管。”
“原來是一場誤會!”
周顯鋒的聲音適時響起。
他豪爽大笑:“幼時,皇兄就對魏姑娘喜愛有加,沒想到輾轉多年過去,皇兄仍舊傾慕於她。也是,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姑娘美貌溫柔,皇兄動心也是有的!昔年皇兄曾與她有過口頭婚約,不知何時能請父皇正式賜婚?也好叫我們喝你們的喜酒。”
這話有打圓場的意思。
他直接挑明瞭周顯霽和魏紫異於常人的親厚關係,若是未婚夫妻,那麼弄出珠花等物件也就算不上太過出格的荒唐之事,只是那些造型各異的麵塑娃娃略讓人哭笑不得。
算是勉強將今夜的醜聞遮掩過去。
周顯霽微笑:“若能求得父皇賜婚,我第一個給四弟遞喜帖。”
一場鬧劇,似乎就此結束。
魏紫被魏換錦帶往營帳。
她忍不住回眸。
隔著烏壓壓的人群,視線落在玄衣墨髮的青年身上。
他站在原地,手裡提著的燈籠早已熄滅。
他的臉籠在陰影裡,瞧不出此時此刻是什麼神情。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蕭鳳仙的身體動了動,忽然倉惶的朝她的方向走來。
細雪簌簌。
羽毛似的雪花毫無分量,年少時他們也曾在陵州經歷過一年年、一場場大雪,他們熱愛那樣純潔無瑕的雪景,他們可以在蕭府寂寥無人的東園裡,無拘無束奔跑大笑,那時的他們沒有叔嫂之分,只有同病相憐的少年少女相依為命互相取暖。
可今夜的落雪……
它們落在蕭鳳仙和魏紫的面頰上,明明輕柔婉轉,卻又像是一把把寒冷刺骨的鈍刀子,慢慢剮下他們的血肉和心臟,令兩人同樣的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蕭鳳仙努力穿過人群,追隨著魏紫的方向。
明明和她的距離那麼近,可一眨眼卻又像是隔著天塹。
他試圖伸手去抓魏紫的衣袖,可是他什麼也抓不住。
年少輕狂,以為天下人皆是玩物。
情到濃時,還曾對她放出豪言,說什麼若是天下人不許他們在一起,他就殺盡天下人。
可是今夜,哪怕只是面對區區一個魏換錦,面對執意帶走魏紫的魏換錦,他似乎也做不到痛下殺手。
天下人不許他們在一起。
就因為那樣的身份,所以天下人認定他們的感情是畸形的,是可恥的。
可是……
可是,他和魏紫又究竟妨礙到他們哪裡了呢?
山陰縣的那些年是如此清苦絕望,鎮國公府的人不曾出現幫助嫂嫂,陪伴嫂嫂度過那段最難熬的光陰的人是他蕭鳳仙,幫助嫂嫂識文斷字、走出深宅的人也是他蕭鳳仙,然而即使如此,鎮國公府的人也仍舊反對他們在一起。
就因為那可笑的人倫綱常,就因為那所謂的“存天理,滅人慾”!
寒風凜冽。
人群散去,蕭鳳仙孤零零栽倒在雪地裡。
他抬起猩紅的狐狸眼,少女那抹倩影已經伴隨籠火消失無蹤,前路茫茫,只餘朔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