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心梗!
他果然全聽見了!
蕭鳳仙歪了歪頭。
他的這位寡嫂年紀幼小,又老實蠢笨,性子也很木訥無趣。
可是今天,她站在窗後,身姿清瘦單薄,用竹葉枝挽著烏黑如雲的單螺髻,肌膚白膩通透,面頰暈染起一層薄薄的胭脂血色,羞惱焦急的模樣頗有些鮮活生氣。
蕭鳳仙記得,自打她搬進對面的閨房,那扇窗始終沒有開啟過。
每一夜,他都能透過窗紗窺見裡面昏暗的剪影——
豆蔻年華的少女穿著粗陋、面容枯槁,孤零零坐在窗邊以淚洗面,蠟燭都捨不得多點一根,只在睡前脫衣時,窗紗上才會映出少女的嫵媚倩影。
他以為她要在這座宅子裡當一輩子活死人,沒想到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罵起來人。
有趣,有趣!
他玩味時,魏紫緊緊扶住窗欞。
將來狠毒殘忍的大奸臣,現在只不過是個稚嫩的少年。
她可是多活了好幾年,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小孩子?
想到這裡,魏紫忽然溼了眼。
她在窗後只露出半道細弱的竹青色身影,咬著小手帕嚶嚶啼哭,黛青的柳葉眉輕蹙,桃花眼裡的淚珠欲落不落,宛如一朵籠著霧水的純白茉莉。
她哽咽道:“不怕弟弟笑話,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大著膽子罵了幾句……你若是告訴婆母,這個家恐怕就再也容不下我了。莫非弟弟是想逼死我嗎?”
魏紫垂下溼潤的長睫,用手帕遮掩著眉眼啜泣了幾聲。
眼瞳裡,全是算計。
她都哭成這樣了,總該能叫這小孩兒心軟幾分吧?
蕭鳳仙眯了眯眼。
當年小寡婦被賣到蕭家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女孩兒,一進門就哭哭啼啼不成樣子,被邢氏他們磋磨了幾年,如今更是膽子小不禁嚇,他不過說上兩句,她就哭得這麼可憐,迎風嬌顫的模樣活像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只怕他再嚇唬幾句,她就要懸樑自盡了。
這座宅子裡的人都很壞,嫌他這個妓生子丟人現眼汙穢骯髒,巴不得他早點死。
唯獨這小寡婦,待他還像個人。
每每撞見,她都會軟軟糯糯地問一句“二弟安好”。
蕭鳳仙不想小寡婦死掉。
他慢條斯理道:“嫂嫂,我想吃魚。”
魏紫噎了噎。
大清早的,誰有功夫給他弄魚吃?
她現在可不喜歡伺候人。
然而把柄落在了他的手裡,魏紫不得不低頭。
她擦了擦淚水:“這有何難,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做。”
蕭鳳仙目送她沿著曲折遊廊走遠。
凜冬漸遠,南來的春風攜裹著花香暖意,吹拂少女的衣裙,勾勒出嫩柳枝般不盈一握的腰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蕭鳳仙才慵懶地收回視線:“沒人要的小寡婦。”
……
魏紫做了一道紅燒魚,才開始煮粥。
公公這幾天外出做生意,只有婆母邢氏和小姑子蕭杜鵑在家。
邢氏挑剔地掃視過桌上的飯菜:“天天燉肉粥,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哼,魏紫,我瞧你是懶蟲上身手腳爛了,燒不動火做不動飯了!傳出去,落個苛待婆母的罪名,你這小蹄子可是要被沉塘的!”
魏紫侍奉在側,暗道她煮飯嫌硬,煮麵嫌不好消化,現在連煮粥都要嫌棄,明明嫌棄,吃的卻又比誰都歡。
於是魏紫拿小手帕捂住臉,悲傷哭訴:“婆婆,昨夜兒媳又夢見了夫君,夫君他死的好慘啊,此刻若是還沒投胎,恐怕就是成了水鬼!兒媳悲傷不已,哪有心情做飯?嚶嚶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