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星落平野,京都燈火煌煌的夜市宛如一幅展開的盛世繪卷。
鶴安堂的後花園,草蟲和蟋蟀聲不絕於耳,屋簷和樹枝上掛著高低錯落的青紗燈籠,青橘和幾個小丫鬟手握羅扇,在階前月下嬉鬧著輕撲流螢。
枇杷樹下支了一張竹榻。
魏紫穿了身輕薄的梅子青上襦,配一條杏兒紅輕紗襦裙,梳起鴉青高髻,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陪伴魏老夫人坐在榻上納涼。
竹榻的腳踏上並排擺著兩雙鞋靴,魏紫的那雙繡鞋依賴般緊貼著魏老夫人的;一旁的几案上擺了冰鎮的水果切塊,果香混著夜風裡的花香,很是怡人愜意。
魏老夫人拿紈扇指了指銀盤裡的荔枝,笑道:“那孩子懂事,得了陛下賞的荔枝,就巴巴兒地派人給你送來。”
她說的是二皇子周顯霽。
魏紫剝開一顆荔枝,送到老夫人的唇畔:“他待我極好。”
荔枝清甜。
魏老夫人感喟:“他母妃是北地異族的公主,在他剛出生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幼時,上京的孩子都排擠他,唯獨你肯跟他玩。他這些年始終記著你的好,所以才會在你回家之後,待你依舊如初。”
魏紫恍惚。
她對幾位皇子瞭解的不深,原來周顯霽的母妃早早就去了。
魏老夫人憐惜地輕撫過魏紫的腦袋:“失去孃親庇佑的孩子,又是在吃人的深宮裡長大,學的本該是爾虞我詐陰險狡猾,可他學的,偏偏是怎麼去愛一個人。你瞧,越是沒人愛的孩子,反而越是肯把愛分給別人。”
周顯霽……
魏紫悄然為他湧出一絲難過。
“祖母年歲大了,也不知還能活幾年。”魏老夫人聲音低沉下去,略顯粗糙的指腹慢慢摩挲少女白皙稚嫩的臉龐,“當年伱與他的婚約乃是陛下金口玉言,可你回京這麼久,也不見陛下召見,更不見正式賜婚……”
魏紫默了默,輕聲道:“想來,是陛下對孫女曾經嫁過人的事感到芥蒂吧。”
魏老夫人何嘗不知道。
那些男人用是否保持貞潔之身,來衡量一個女子的價值,甚至還把這種觀念灌輸給女子本人,期望她們守身如玉,以便將來完完整整成為某個男子的附庸,這些人的眼界如此狹隘,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沒能例外。
她望了眼皇宮的方向,眼神冷了幾分:“算起輩分,他該喚我一聲表姨。我們家的兒郎,為他開疆守土上百年,我只向他討要親孫女的安穩前程,算得了什麼呢?”
她拍了拍魏紫的手背:“小紫放心,只要我還活著,這門親事就還作數。等到水患過去,祖母親自入宮,為你討要賜婚。我的小紫,須得嫁給世上最善良的郎君。”
銀漢邈邈。
穿過園林的夜風透著些微寒涼,枇杷葉沙沙作響,月上中天,隔牆的市井熱鬧逐漸散場。
嬉鬧的丫鬟們也開始困頓了,池塘那邊的蛙鳴聲倒是愈發聒噪。
魏老夫人輕輕打了個呵欠,她近來總睡不安穩,時常夢見年少時的事,想來是活不長了,像今夏這樣和小紫一起在枇杷樹下納涼的光景,也不知還能有幾次。
她的親孫女流落在外十二年,她沒什麼可以補償的,唯有趁自己還活著,為她鋪好往後餘生的路,方才能徹底安心。
她強撐起精神,道:“小丫頭們困了,咱們也散了吧。”
魏紫含笑稱是。
她扶著魏老夫人往屋子裡走,想的卻是周顯霽。
嫁給周顯霽……
若祖母討來賜婚聖旨,她真的要嫁給周顯霽嗎?
她真的能愛上週顯霽嗎?
次日便是七夕。
清晨時分,鎮國公府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