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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五.昭界

本不存在黑水下的世界;他們是不是走錯了,並不應該跟著果子尋找;是不是,還有很遠很遠,遠到他們窮盡所有力氣也無法到達那個彼岸……

希望演化成絕望,他們甚至有些惱怒,但最後變成了麻木。還不夠遠嗎?還有必要堅持嗎?他們已經徹底是在機械性地保持著閉氣下潛的動作……

或許這就是此生的終點了吧……顧襄心底發出一聲嘆息,她慢慢回過頭,看向那個讓她愛到極致、卻又常常恨不得殺掉的人。

君山那晚知曉身世,同時明白了他早就在調查卻一直瞞著自己的事實,她徹底灰心失望,選擇了離開。

但出門撞上那個叫了二十年父親的人後,她發現自己心底其實並沒有什麼波瀾--顧雲天是不是自己的父親,顧雲天是不是殺了自己真正的父親,好像沒有那麼重要。

而當顧雲天提出她若留下,便可換江朝歡一命時,她聽到了自己心臟悸動的聲音。

沒有半分的猶豫,她立刻便答應了。

說不出為什麼。因為能讓他活下來,就已經是自己能想到的,世界上最好的事了。

她從未後悔過這個選擇。得知身世後失去了目標的她,留在幽雲谷裡和之前一樣生活,並非一種痛苦,反而是她的救贖。讓找不到繼續下去方向的她重新回到她最熟悉的軌跡,而不是沉湎於自己那可憐的身世、為本不存在的恨而恨。

只是她還無法面對江朝歡,或者說,無法原諒他,不是因為屢次被他利用欺騙,而是她曾以為的坦誠相待、親密無間,在那一天,被證明都只是她自以為是。

她隔著清澈的水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個人,此刻心裡只有一點惋惜。

可惜,她沒來得及告訴他,現在的她,終於知道了他的所有秘密,她終於認識了真正的他,並且願意,重新和他站在一起……

恍惚間,她只覺指尖觸到一片溫涼,隨即整個手掌被輕輕包裹,她看到水波模糊了他的神情,只有那兩隻被繩索相連的手此刻真正地緊緊握在一起,是有些硌人的骨節、是指腹那層繭子、是最熟悉也最安心的相伴,就連彼此的心跳也透過掌心感知共享。

在這一刻,她無怨無悔。

絕望不知何時驅散如煙,他們感覺到手腕繩索拉扯,沈雁回正微笑著示意他們繼續向下。

他們穿過了整片星雲,身心已至極限,此時,河水比世間任何一條水流都要清澈透明,光華流轉之處,是耿耿星河後的初生曙光。

然而,就在只有最後一步之遙的時候,接下來微小的下移都陡然感到無比的壓力,淨透的水卻反而密度大增,陡然間,身上的每一處毛孔面板都被重重壓擠,炸起劇痛。

他們已經無路回頭,在急速增大的水壓下,他們看到對方的口鼻、眼角、耳朵都開始流血,在那無色河水中飄散成絲絲縷縷的血花。即使閉氣,心臟也針刺般痛開。

顧襄不自覺地越來越用力,緊緊握住江朝歡的手,只覺呼吸難以為繼,他的手也漸漸冷了下去。然而,他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卻從未如此熱烈而濃摯,彷彿墜入地獄的業火,卻讓她如此貪戀。

在這樣絕對的環境條件下,無論武功多麼高強都無濟於事。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知是因窒息而重壓引起的暈眩還是那束光明亮的過於刺目。顧襄胸悶不已,唯有攥緊那隻手能讓她暫得喘息,痛楚間隙,她卻忽然感到指尖發燙的觸感。

她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抬起雙手,包裹住他滾燙的右腕--那朵絢爛的桃花在她的手心盛開,正綻放出最綺麗的光彩。

分明不過一瞬,但永恆成了永遠。

在失去意識前,他們看到的卻是此生最難忘懷的景象:

水底最深處倒映著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通天的純白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