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y。”小男孩揮揮手,拉開門跑了出去。
門合上了很久,李澳中才發覺整個屋子就剩了自己一個人。一個家就是一個世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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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思茵派來接他的車賓士在開往省城的路上,窗外的樹木好似一段一段的光陰,綿綿掠過,帶走眼前的,又送來眼前的。李澳中坐在車裡,他什麼也沒帶走,縣城的房子他原樣不動地留著,用清水洗染,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傢俱擦得光可照人,然後他鎖上了門走了,彷彿是短短的出行。
車到鄭州時,白思茵來接,她的臉色蒼白,精神頹廢。李澳中關切地問:“你是不是太累了?”
“不是。”白思茵搖搖頭,若有所思,臉上忽地盪出一層紅暈,“我……懷孕了。”
“懷孕!”一種極細的電流刺痛了李澳中,似乎是醉人的喜悅,又似乎是隱隱流露的錚獰的微笑,“是男是女?”李澳中嗓音乾澀,幾乎發不出聲來。
“這才多長時間!”白思茵嗔了他一句,“現在怎麼看得出來!”
“上帝保佑……”李澳中喃喃地祈禱,把耳朵貼在她小腹上,諦聽著混沌的國度裡命運最終的判決,“我願意誠信上帝,誠信佛祖,誠信安拉,誠信一切的神祗,我願意拿生命來祭祀。惟願它賜我一個女兒。”
白思茵柔情似水,陶醉地撫摸著他粗暴如礪石般的面孔:“上帝和安拉都是一神教,只能信一個。我們剛幸福,別讓它嫉妒我們。你放心,我們會有一個天使一樣的女兒的。再過幾個月我就可以到醫院抽羊水化驗,我諮詢過了,透過酸性活性測定,完全可以檢測出胎兒是不是有進行性肌營養不良,生女孩當然好,即使生男孩,也會有一半的機會是正常的。咱們會有活潑健康的下一代。”
李澳中驚訝地問:“你怎能會對這個病這麼瞭解?”
“我早就嘗試做你妻子了。”白思茵幸福得似乎要溶化在他懷中,夢囈般地說,“商人的頭腦使我考慮了和你結婚的各種可能性,可女孩的頭腦又讓我不顧一切。”
幸福的咒語。她是一個美麗的誣師。多少年了,李澳中早已忘卻了幸福的感覺,家庭只是他在社會中寄生的巢穴。他和康蘭把它頂在頭頂順著波浪向未來漂流。為什麼同樣是家,感覺卻如此不同?僅僅為著下一代的殘疾和無力?那麼他是在為誰活著?為了什麼樣的現實活著?
“澳中,咱們到了杭州先辦了結婚證好嗎?”白思茵憂鬱了起來,望望車外,已經到新鄭機場了,“我剛剛接到電話,爸爸癌細胞已經完全擴散,無法控制了,三天前又從上海的醫院轉回了杭州,我想讓他看一眼他的女婿。”
“當然可以,希望……能夠滿意。”李澳中摸了摸下巴的硬鬍子茬,頗有點心虛。
“心虛了吧?”白思茵得意地笑了,“直到這會兒我才在你面前感覺到自己有多麼優秀!”
停機坪上,銀白色的客機昂首向天。天上金燦燦的光芒溢滿了大地,照見了每一個行人匆匆的面孔,陌生的面孔。
事情並沒有完全按照白思茵的計劃進行。兩人一下飛機,就看見了來迎接他們的人群,足足二十多人,六輛寶馬一字排開,簡直像迎接國家元首。這些人對白思茵的態度親熱而嚴謹,又似乎帶著掩不住的悲傷。一個姓段的總經理為他們拉開車門,陪著兩人坐進車裡。一進車裡,他方才的笑容不見了,摘下眼鏡用紙巾沾了沾眼睛,說:“董事長,老爺子恐怕不行了。”
“什麼!”白思茵呆了。
“您不要緊張,”段總連忙安慰,“暫時還沒大問題,不過咱們最好直接去醫院。”
白思茵失聲痛哭。李澳中連忙摟著她的肩頭安慰,一車人默默無言。車子一到醫院門口,還沒停穩,白思茵猛地推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