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著肚子,所以蹲的姿勢顯得有些吃力,小屋裡又悶熱,她的淺灰色T恤前襟上已經泛起一層汗漬,浮腫的腳背上,涼鞋的扣子松著。
在陸霜鳳眼中一向美麗大方的女兒,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這一路折騰,已經完全不似原來的樣子。
父母對於兒女的怨憤和生氣,多少都還帶些磨人的心疼。
那樣絕望而又無力的喝斥,陸霜鳳也知道無法改變什麼,只能咬咬牙,捏著拳頭就扶著腰站起來,自己慢慢走到房間裡,關了門,不再出來。
杜箬一直記得那晚母親的樣子,悲慟,心痛,還帶著無能為力的恨意。她知道母親一定對她失望透頂,而她自己也對自己失望透頂,為了一個不可能給自己未來的男人,挺著肚子,頂著滿世的流言蜚語,不顧後果的走下去…
杜良興又是一聲嘆息,將杜箬扶起來,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媽要強了一輩子,有些事她一時接受不了也難免,不過你也已經不是孩子了,很多事情自己作決定的時候就要想清楚後果,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說不定哪天就突然不在了,你還得照顧小凡,如果不找個可以託付的人,再拖個孩子,你以後打算怎麼過?…”
杜箬依舊站在那裡,看著滿桌子她和喬安明的甜蜜照片,吸氣,呼氣,最後將潰散的勇氣再一點點聚集。
“爸,我是考慮清楚才決定把孩子留下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但是這是一條生命,我沒有權利讓他在我手裡消失…”
杜良興定睛看了看眼前的杜箬,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又嘆了一口氣,繼續輕拍了幾下她的肩膀:“你都這麼大了,有些話我也不多說了。你媽身體不好,這幾天別激怒她,她說什麼你就順著她一點,總得給她一個緩衝的過程…行了,你坐了一天火車,去洗個澡也早點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杜良興說完也垂下頭,走進了房間裡。
狹促的客廳裡就只剩下杜箬,電風扇的齒輪還在“咔咔”作響,夜有些深,總算有幾絲帶著溼熱的風吹進來……
地上和桌上仍然撒滿了照片,燈光照在上面有橘黃色的油膩反光,杜箬深呼吸,蹲下去將那些照片一張張撿起來,再排列整齊裝進那個破裂的信封裡。
風突然變得有些大,門口的老槐樹枝葉被吹得“沙沙”響,杜箬只覺得脊背和胸口一涼,閉了閉眼,捏著那個裝著照片的信封,回頭去門口拿行李…坑歡叨劃。
顧瀾吃力睜開有些痠疼的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天花板上白色的節能燈光,意識還不算清醒,頭往旁邊轉了轉,不小心扯到了依舊插在鼻孔裡的氧氣管,她嫌太礙事,便將氧氣管拔掉,掙扎著側臥過來…
將依舊模糊的視線撐得大一些,眼前氤氳的景象才漸漸清晰……
很高大的身影,坐在床邊,雙手抱拳,抵住額頭,似乎已經睡著,只留給她一頭黑濃的頭髮和寬高的額頭。
特護病房裡的燈光很亮,空間寬敞,只是靜得好像只聽到兩人的呼吸。顧瀾躺在床上,看著眼前淺眠的喬安明,心口一陣陣撕疼,但意識裡卻並不覺得有多難過,總覺得這是一場夢境,他不可能真的跟她離婚,更不可能僅僅為了一個女人,甘願放棄他惜之如命的事業而跟她離婚?
這不合理,她絕對不相信。
可是再仔細看看,眼前的男人呼吸平穩,因為雙手抱拳的姿勢,剪裁精良的襯衣裹住健實的胸口和寬闊的肩,所以襯衣的布料繃得有些緊,而那呼吸帶出的起伏將胸口的襯衣勒痕變得更明顯。
那種感覺很奇怪,你明明覺得應該是一場夢境,可是夢裡的那個人卻有明顯的呼吸。顧瀾覺得自己被吊掛在懸崖邊,有人要鬆開她的手,她即將順著崖壁掉下去…
那是一種很模糊的精神狀態,因為腳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