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浮一怔,莞爾,淡色眸中的笑意少少地真誠些了。
他輕聲:「自然,實話實說。林雨若,在我眼中,你是一個善良單純多過其他品性、身份的娘子。與你爹無關,與你娘無關,與你兄長無關,你想做一個善良的人,幫助身邊所有人,讓身邊每個人都過得好一些,對不對?你如今的煩惱,不過是你開始懷疑自己的善良對身邊人是否是一種傷害,你的善良是否以身邊人的痛苦為代價,你的善良是否十分廉價不值一提。」
林雨若懵懵點頭,讚嘆而崇拜地看他。
韋浮道:「所以我才問你,你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善良確實是一種美好珍貴的品性,它不光珍貴,還很稀少。我們之所以盛讚,正是因為它的稀少。而它稀少,是因為做一個善良的人,付出的代價其實是很大的。在某些時刻,善良的人面對的問題、選擇,就是要比尋常人為難得多。
「這樣珍貴的品性,與其說是本性,不如說是為人的選擇。你若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便不能欺騙自己,不能怕受傷。受傷只是因為你懦弱、無用、自大,受傷只是因為沒人會去為你著想。你願意為他人著想,願意做一個好人,你自我犧牲,可是這和別人沒有關係。
「善良是一種選擇,自私才是人的本性,好意遭受惡意回報才是正常的。人們願意合作的、相信的,是對自己有益的人,而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想要做善良的人,就要做苦行僧啊,要修行整整一生啊。」
他說的直白,林雨若面無血色。
這樣的話,相府不會教她,爹孃不會教她。
韋浮俯身,輕輕撫摸她頭顱,笑得清薄冷漠:「小師妹若是開始有這種煩惱了,那我便要恭喜一句——歡迎來到真實的人間。魑魅魍魎時時作怪,背叛離異總是發生,這人間並不如你的安樂窩,但它是真實的。
「小師妹可以慢慢想,自己到底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林雨若:「那麼師兄,你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那日,林雨若並沒有等到韋浮的回答。
其實她從來都等不到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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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軍營外的空曠校場上,暮明姝牽著一匹馬,慢騰騰地踱步。
馬上僵坐著一個徐清圓,握緊韁繩,夾緊馬肚,渾身動也不敢動。
這樣的動作太折磨一個弱女子了。烈日下,徐清圓很快額上滲汗,腰肢痠痛。
暮明姝回頭仰望如臨大敵的徐清圓一眼。
暮明姝笑起來:「你看,我說你不適合騎馬,你還非要學。你怕得不得了,本來就不是能文能武的女巾幗,這麼折騰自己幹什麼?」
徐清圓顫聲:「可是身在甘州,身邊每個人不是騎駱駝就是騎馬。雲延王子不知道要做什麼,我不想給大家拖後腿。」
暮明姝不以為然:「無論他要做什麼,主意都打不到你身上。他敢碰你一下,我就殺了他。我好歹是大魏公主,南蠻得給我面子的。」
暮明姝慢條斯理:「你不就是想找你爹嗎?等我到南蠻了,就幫你打聽打聽。如果徐大儒真的被南蠻人弄到那裡了,我就想辦法救人。哪裡用得著你這樣大費周折?」
她憐愛道:「可憐見的,你臉都被曬紅了。」
徐清圓因為害怕,全身心都在身下的馬上,暮明姝的話她聽在耳中,卻沒精力反駁。她後脊出了一層汗,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
她十分迷茫,想到自己在蜀州時,風若有一次騎馬帶她,中途丟下她離開。那時她一心牽掛晏郎君,從馬上掉下來也渾然不覺,誰知道數月後自己想認真學騎馬,卻這樣難。
暮明姝帶著她小跑了一圈,座下馬匹正精神奕奕,馬上的徐清圓卻嬌喘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