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然,還隔著那層鼠灰色麻紗的中衣衣袖。她屏息,閉上眼睛。不知什麼時候,也許就在他睡眼惺忪之時,依然會隔著那床緞面的被子,輕輕拍拍她——若不是他這個舉動在先,令秧無論如何也不敢這樣大膽。她希望自己快點睡著,彷彿睡著了,這一層肌膚之親就暫時被她丟開,不再恐懼,可是能融進睡夢裡,更加坐實了。嫂子告訴過她,洞房應該是什麼樣的,她知道好像不該是現在這樣——可是,也好。

她是被天井或是火巷裡傳來的雜亂腳步聲驚醒的,一瞬間不知道身在何處。夜色已經沒那麼厚重得不可商量,至少她仰著頭看得出帳子頂上隱約的輪廓。有人叩著他們的房門,然後推門進來了。唐簡欠起了身,朝著帳外道:“是不是老夫人又不好了?”那個聲音答:“回老爺的話,老夫人是又魘住了。喘不上氣來,正打發人去叫大夫。老爺要不要過來瞧瞧。”她懷裡的那條胳膊抽離出去的時候,她藏在被褥之間,緊閉著眼睛,她聽見唐簡說:“不必叫醒夫人,我先去看看再說。”——整間屋子沉寂了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夫人”指的就是她。她猶疑地坐起來,帳子留出一道縫隙,男人起來匆忙披衣服的時候,點上的燈未來得及吹滅。帳子外面,潦草燈光下,這房間的樣貌也看不出個究竟。“夫人。”那是一個聽起來甜美的年輕的女孩子的聲音,“才四更天,別忙著起來。這個時候夜露是最重的,仔細受了寒。”一個穿靛藍色襦衫,繫著水紅色布裙的丫鬟垂手站在門旁邊,朝著她探腦袋,“我叫雲巧,以後專門服侍夫人——老爺到老夫人房裡去跟大夫說話,我琢磨著,大喜的日子,夫人是頭一天過來,說不定睡得輕,還真讓我猜著了。夫人要喝茶麼?”她怔怔地看著口齒伶俐的雲巧,只是用力搖搖頭。隨後就什麼話也沒了——雲巧走過來撥了撥燈芯:“夫人還是再睡會兒吧,還早得很,我就住在樓下,夫人有事喊我就好。”——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問,這丫鬟叫雲什麼,她沒有記住這個名字——若真有事情,如何喊她。但是一句話不說也太不像話了,於是她只好問:“老夫人生的是什麼病?”

雲巧蜻蜓點水地笑笑——她長得不算好看,可是微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有種靈動藏著:“我只知道老夫人身子的確不好——半夜三更把大夫找來是家常便飯,好像好幾個大夫也說不清是什麼緣故,平日裡也幾乎不出屋子——別的就不大清楚了。”

事隔多年,她回想起那個夜晚,頭一件記得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天真——伶俐如雲巧,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比雲巧還小几歲的令秧,就不假思索地信了。終於再一次聽見關門的聲響,是唐簡回來了。他重新躺回她身邊的時候,她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歡喜。這點歡喜讓她講話的語氣在轉眼間就變得像個婦人,有種沉靜像夜露一樣滴落在她的喉嚨裡:“老夫人——是什麼病?”唐簡回答得異常輕鬆:“瘋病。好多年了。”“老爺的意思是——老夫人是瘋子麼?”她在心裡暗暗氣惱著自己為何總是這麼沒有章法,唐簡卻還是那副不動聲色的神情:“自從我父親過世以後,她就開始病了,一開始還是清醒的時候多些,這一兩年,清楚的時候就越來越少,特別是晚上,總不大安生。不過她是不會傷人的。最多胡言亂語地說些瘋話而已。不過還是得有人看著她,不然……”她靜默著,等著他繼續描述老夫人的病情——可是他卻問她:“你怕了嗎?”寂靜煎熬著,唐簡似乎有無窮盡的耐心來等待她的沉默結束,她卻如臨大敵。她知道自己該說“不怕”,該說她日後也會盡心侍奉神智混亂的老夫人,還該說這些本來就是她分內的事情——但是她卻隱約覺得,他未必高興聽到這些。

他突然轉過了身子,面對著她,她的脊背貼著拔步床最裡頭那一側的雕花,已經沒有退路。他抱緊了她,他說你身子怎麼這麼涼。她緊緊地閉上眼睛。他的手掌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