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沿:“六哥,六哥。”
“哪個?”朱老六好像還沒睡沉,在廈子裡悶悶地回了一聲。
“是我,六哥。”朱七壓低聲音,心忽然就空得厲害。
上卷 忍無可忍1(2)
“親孃哎……”朱老六敞開門,木頭一般愣在門後。
“怕什麼?”朱七回頭瞄了一眼,嗖地閃進門來,一股涼氣把朱老六晃了個趔趄。
“噓——”朱老六把一根手指橫在嘴上,顫聲問,“你怎麼下來了?為了個啥?”
“沒啥。”朱七不看他,兀自脫下棉襖,蹲在火盆邊慢慢地烤。
火盆裡的火苗忽閃忽閃,把朱七的影子投在牆上,影子軟呼啦地粘在那裡,忽大忽小,像個一撲一撲的野獸。朱老六蹲在牆角的一個木墩子上,直溜溜地看朱七。他發現朱七的棉襖上有斑斑血跡,這些血跡是新鮮的。山上莫非又跟哪股“綹子”(匪幫)火拼了?去年朱七剛上山的時候,朱老六就聽“逛山”的獵戶說熊定山的堂口經常有人去“摸”,野狗有時會拖下一條人腿來,不多時就啃成了白花花的骨頭。
上卷 忍無可忍2(1)
朱老六看著看著,心就慌起來,摸出煙荷包一下一下地揉捏,眼睛像是長在了朱七的身上。
朱七斜他六哥一眼,使勁晃了一下烤出一股腥味的棉襖:“咋了?傻看著我幹啥?”
朱老六打個激靈,把煙荷包揣進懷裡,小聲說:“你可得告訴我,好端端的你下來做啥?”
朱七把烤熱乎的棉襖披在身上,一笑:“三江好郭殿臣那幫王八犢子打上山去了,山上散了。”
“我擔心熊定山呢,”朱老六悻悻地嚥了一口唾沫,“三江好的人抓不著你,定山也得抓跑下來的夥計呢。”
“三江好的人認識我個球?再說,是定山先跑的,他抓我個鳥。”朱七這話說得很是沒有底氣。
“抓你的鳥也抓得住……”朱老六埋下頭,一下一下地拽褲襠裡露出的棉花,“你還彆嘴硬,吃啥飯操啥心,你吃的是……拉倒吧,不刺撓你了。知道不?定山抓人都抓瘋了,前些天在這裡抓了劉貴,差點兒沒被他給打死。”
朱七斜眼瞄著朱老六雞啄米一樣拽褲襠的手,蔫蔫地想,瞎拽什麼呀,我就不信你還能拽出個金###來。哧一下鼻子,把棉褲託在手上均勻地烤著火:“這事兒我知道,劉貴那是活該,定山還沒走他就想跑?找打嘛。”朱老六吧唧一下嘴,木呆呆地站起來,輕聲嘟囔:“找打找打,他不當鬍子人家誰打他嘛。還有,前些年你跟著那個姓衛的,也不知道都鼓搗了些啥,整天有人去家裡找你,沒把我和三嬸子給嚇死,幸虧咱大哥……算了,俺不管,你自己看著辦。”
朱七不理他,把鼻子湊到棉褲上來回地嗅:“真臊啊……六哥,別害怕,我在這裡住幾天就走,家去過年。”
朱老六蔫蔫地說:“家去好。你應該跟咱四哥學呢,人家顧家,你老是讓我擔……窩心。”
朱七嘬嘬嘴巴,壞笑一聲:“別窩心,上炕睡你的吧,我知道你是害怕熊定山。”
去年比這早些的時候,朱七他們正在胯子坡那邊放木頭,長得像個山賊似的熊定山腰上彆著根燒火棍一樣的“搗打木子”(土槍),一步三晃地來了。沒等大家直起腰,熊定山就沖天放了一槍,硝煙跟掀開的熱鍋蓋似的:“老少爺們兒都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這片山林就歸我熊定山管啦,一個月一結賬,把‘孝敬’派人給我送到三瓦窯子去!不多,一人一塊現大洋,外加一個煙泡兒。不送,老少爺們兒就別怪我不講江湖義氣啦!”這通咋呼把整個山都嚇暈了,樹上的雪碴子撲稜稜往下直掉,一個野物也沒敢叫喚。熊定山走的時候,朱七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嘖嘖,敢情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