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豐慶鎮出來,朱七沿著去朱家營的土路走了一陣,抬頭看了看天,夕陽西下,雲彩正在變黃。
眼前是一片枯黃的蘆葦,一些灰色的野鴨貼著蘆葦葉緩慢地飛。
朱七將槍從腰上抽出來,蹲下身子綁在裹腿裡,跺兩下腳,邁步進了毛毛糙糙的葦子叢。
鑽出葦子,朱七剛看見劉家村南頭的那條小河,迎頭就碰上了一個人。
三叔?!朱七吃了一驚,不好,這是個維持會的人……想要藏到葦子裡已經來不及了,三叔看見了他,嗓門一亮:“呦!巧啊,這不是南莊他七哥嗎?來找劉貴?”朱七抬頭打個哈哈道:“是啊,好幾年沒見著他了,過來看看他。三叔大清早的這是要去哪裡?”三叔的臉紅了一下:“去鎮上。貴兒讓我幫他去鎮上交‘地保稅’。”這個混蛋在幫劉貴做事兒?朱七一怔,看來劉貴是真的發達了,胡亂笑了笑:“那你忙著,我一會兒就回家。”三叔笑得有些尷尬:“聽說他七哥在外面做大買賣?”朱七知道他是在說胡話,我在外面幹什麼誰都知道,你跟我裝的什麼糊塗?索性站住了:“三叔還在維持會幹著?”三叔警覺地看著朱七的手,似乎怕他冷不丁掏出槍來:“早不幹了……那什麼,我幹不來那樣的活兒,得罪鄉親。不信你問劉貴去。”
朱七冷冷地看著他:“我回來了,你不會去維持會告發我吧?”
三叔摸著頭皮笑:“鄉里鄉親的,我哪能幹那事兒?細論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
朱七說:“我可知道抓一個抗日分子皇軍發三十塊大洋呢。”
三叔笑不出來了:“那是老皇曆了……再說,你三叔是那樣的人?現而今我給劉貴幹著管家,不缺這點兒錢。”
朱七盯著他紅一陣黃一陣的臉看了一會兒,稍微放了一下心:“那就好,你忙著。”
三叔走了幾步,倒頭嚷了一嗓子:“他七哥,我要是再幫鬼子做事兒,天打五雷轟!”
劉貴家的硃紅大門大開著,一個長工模樣的人在往一口大缸裡添水。
朱七咳嗽了一聲。那個長工問:“先生來找哪個?”
朱七說:“劉大戶在家沒?”
劉貴應聲出來,撅著山羊鬍子一愣,扯著朱七就進了正門。
在掛著“積善堂”牌匾的堂屋坐定,劉貴撇兩下嘴巴,眼淚嘩地流了出來:“七哥,我娘,我娘她過去了……”
這小子也是個孝子,什麼也不說,先提他娘,朱七拉他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安慰道:“七十好幾了,是喜喪呢。”
劉貴哼唧兩聲,猛地推了朱七一把:“這些年你去了哪裡?讓我好找。”
朱七沒有回答,笑笑說:“剛才我在村口遇上三叔了,我擔心他去維持會告發我呢。”
“沒啥好擔心的,”劉貴搖著手說,“維持會解散了,小鬼子現在顧不上你了。三叔是個精神人,不可能再幹那樣的事兒了……他知道自己的命要緊。”“他現在當你的管家?”朱七舒口氣,笑著問道。“什麼管家,讓他幫我管管賬罷了,”劉貴紅了臉,“聽你這意思,我當個財主你還不樂意了?先別廢話,你這幾年去了哪裡?”朱七簡單將自己的事情對劉貴說了一遍,最後打個哈哈道:“我是個被人掐了腦袋的蒼蠅,到處亂撞……你行,不出三年,還真混成財主了。”劉貴不接茬兒,盯著朱七的眼睛問:“你在嶗山見過定山沒有?”朱七說,見過了,他沒怎麼著我,就是想殺了孫鐵子。劉貴忿忿地橫了一下脖子:“他還想殺我呢!你沒去嶗山之前他就來找過我,後來他又來了一次,把我娘給嚇成了癱子……那天我跑了。他們來的人可真多啊,全都扛著大槍,還穿著國軍的衣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朱七岔話問。劉貴將剛剛搬到椅子上的腳拿下來,一個蹦躥起三尺高:“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