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棠至此才有了空閒,將襯衣胸襟的扣子扣整齊。
嗅著那熟悉的氣息,靈動的手指扣到了領釦,忽然之間,仰起的下顎頓了一頓,一條可怕的資訊,閃現在他的腦子裡:季雲卿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是巧合?還是刻意的?他會不會對蘇三不利?
車伕受命放棄了兩條大街之後的目的地,調頭往來路折回。
途徑一家大旅館,他匆匆下得車來,入內借用了電話機。一通接至杜公館,一通接至弗朗寧,還有一通,打到了顧公館,情急之中幾乎什麼都沒考慮,但橫豎是沒打回長青樓去。
杜公館中是師爺接的電話,轉到杜月笙手裡,聽完告急的求救,他只說了一句話:“九棠,這一週你吃的苦不比少時出道少。師傅愧對你!聖瑪麗大門見。”
人力車重新上路後,不到五分鐘,馬路上汽笛高吼,兩輛轎車嗖嗖飆行了過去。
白九棠抬眼一掃——雪佛蘭“七七七七”——別克“三五三七”。想喊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催促車伕沒命的跑。
老頭子尋常出行只備一輛車,“三五三七”多是開出去收拾人的。這陣勢本該讓他更有底氣,他卻莫名的浮起了顧慮。
馬路漸漸寬敞,建築也漸漸拔高。人力車瘋追著早已沒影的兩輛轎車,扎入了英租界的領域。
車伕在厲聲的催促中,抄了三五條近道,火速逼近教會醫院。弄堂的上空,飄動著晾曬的衣褲,潮溼的牆角,生著墨綠色的青苔,三姑六婆坐在門前,朝車上的硬派小生投來了戲謔的視線。
白九棠對英租界的大街小巷不甚熟悉,在未知終點何方的迷茫中,焦躁的壓低了眉心,領會到了更多的悔意。
雖然老頭子是行事穩健之人,但顧四爹氣蓋山河,動靜太大,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情急中驚動了閘北的力夫皇帝。
若是杜、顧二位大亨相見興起,湊著這股熱鬧勁兒,一定要給季雲卿來個下不了臺,那他這個搬兵救急的後生,豈不是跟捱了打。回家叫爹叫孃的孩子一般沒出息?
念頭在此擱淺,心間的煩躁竄起了火焰,他的催促聲一次次迸出唇際。車伕只差沒四肢並用,化作一匹人馬,蹄飛泥濺。
車軲轆聲越滾越急,把老舊的一切拋在了後面,狹長的高牆被一片開闊取代,人力車駛出弄堂,橫切進了支馬路,聖瑪麗教會醫院近在咫尺。
四個輪子比兩個輪子滾得快。接到電話告知的人,都已抵達了目標地點。
白九棠遠遠聚焦審視,但見沒有浩瀚的人力車方隊,也沒有黑壓壓的人群,堵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下了原位。
五輛轎車擠在視野中。白門的美產轎車,正在往醫院內的泊車位挪。除司機外的白門子弟,恭立在人行道上等候。
杜月笙的座駕和牌照為“三五三七”的別克,一前一後停在馬路邊。
顧竹軒的1913版梅賽德斯—賓士,標誌著他嗜好從德國老闆手裡淘寶的愛好,傲然停泊在縱行大道旁。
白九棠相隔十五米下了車來,塞了幾個銀角到上氣不接下氣的車伕手裡。步行走到賓士車旁。拉開車門頷首道:“四爹,怪我沉不住氣,驚動您了!!”
顧竹軒未料到白門後生會“從天而降”,更沒料到他會率先來給旁系師叔致禮,怔了一秒,心下滿意的揚了揚下顎,說道:“驚動什麼?江湖上的人哪有安心睡過覺的,死活都是一驚一乍的過日子,何來此說!趕緊給你老頭子問安去!”
“雪佛蘭”由戚青雲主駕,馬翔生副駕,杜月笙一人端坐在後。白九棠剛一出現在後車廂處,玻璃窗就搖了下來。
為人師者好似神機妙算一般,開口便安撫道:“九棠,你不用擔心!在英租界的地頭上,我自有分寸。至於顧老四嘛,他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