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一言不發的穆伯父也終於忍不住道:「娘!現在實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什麼意思?」穆星只覺自己幾乎要昏死過去,「奶奶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做,姑媽被爸媽們…逼死?
「阿璇,阿璇?」白艷勉強支撐住穆星,慌忙喚她。
面對孩子們的震驚呼聲,老夫人恍若不聞,堅持道:「福謙,益謙!我,我們已經做錯了一次,難道非再錯一次才能讓你們清醒嗎?難道這麼多年,你們沒有一點愧疚痛苦嗎?!」
老夫人一點一點紅了眼眶,靜夜忙扶著她坐下。
「我看著阿璇那樣高興,那樣開心地跑下去,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年,那年…我的負雪是怎麼從三樓上跳下去的,又是怎麼…怎麼抱著馮家的姑娘回來…那樣大的雪啊!她到底是怎麼找到馮家姑娘的…遺體,我根本不敢想…」
淚水再一次流下老夫人的面龐,像十年間的每一次那樣,沿著經年留下的深深淚痕蜿蜒而下。
穆星已徹底呆住。
穆福謙頹唐地垂下了頭,穆益謙亦紅了眼眶,所有人都沒有了聲音,空蕩蕩的客廳裡只有老夫人的痛哭聲迴蕩不息。
「…怎麼可能忘,我怎麼可能忘記。」半響,穆伯父才開口。
像是被撕開了巨大的傷口,他極緩慢地,啞聲道:「我永遠都忘不了,負雪她…拖著馮姑娘回來,就在門口,她跟我說,『哥,她死了』,她的眼神,我怎麼可能忘記…」
穆伯母起身抱住了穆伯父。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娘,我真的後悔了…」彷彿天生就一派穩重堅韌的人也終於被撕開了經年累月遭受著捶打的,脆弱不堪的面具,終於有機會直面內裡的虛空恐懼。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那樣逼負雪,如果那時候我們這些親人能給她一點支撐,能給…馮姑娘一點保護。馮姑娘不會被逼死,負雪更不會…她到那時候,直到那時候,她都沒有原諒我們…」
察覺到懷裡的穆星在顫抖,白艷努力想安撫她,卻無濟於事。
胸膛急促地起伏著,穆星只覺自己彷彿快要窒息,快要死去。
記憶裡那些無解的事情,那些奇怪的經歷,彷彿都有了解釋。
一度十分壓抑的家庭氣氛,馮姑姑突然的逝世,姑媽同時染上頑疾…姑媽臨去世時命令封死再不開啟的箱籠…還有那些,她曾朦朧察覺到的,卻始終不曾懂得的所有情意與暗湧…
張了張嘴,穆星想說些什麼,卻無話可說。
她想說姑媽和馮姑姑是不是和我一樣,她想問馮姑姑是怎麼死的,她想說難道真的,真的…是爸媽,是伯父伯母,甚至是當時頑皮不懂事的她…是她們這些親人逼死了姑媽?
曾經無比堅信的一切都在瞬間支離破碎,變成了猙獰的,殘忍的,真相。
「負雪,我的負雪…」老太太擦了擦眼淚,思緒勉強收了回來,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穆星和白艷,招了招手。猶豫了一瞬,白艷牽著穆星走了過去:「奶奶。」
拉著二人坐下,老太太對默默流淚的穆夫人道:「清嘉,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回找綠水先生算卦,先生是怎麼說的?」
擦了擦眼淚,穆夫人道:「先生當時說,『慎防勿蹈前車覆,寧可改弦另更張。快活不知時日過,警醒不可意孤行。』還說,此劫原是種因得果…」突然想到什麼,她驚訝抬頭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道:「『慎防勿蹈前車覆』…這一句,不正是應在阿璇的事上嗎?負雪是好孩子,她到那時候了都沒有向我抱怨哭訴過一句,可我知道,她越是不說,才越是心寒。為了馮姑娘,負雪怨了我十年…」
一滴淚狠狠砸在了地毯上,穆益謙低聲道:「為了負雪,您也怨了我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