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幾乎想叫她就這樣走掉算了,他來承擔責任和後果。可是,多年來軍旅裡對皇帝的忠心不二,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海蘭察無論如何出不了口,他看著眼前人黯淡無光的眸子,她以前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這會子感覺不到美醜,只覺得她的絕望氣息鋪天蓋地,掩住了所有。
冰兒在神武門上了自己的馬車,透過車窗上的紗簾,可以清楚地瞧見海蘭察矮墩墩的身子騎在一匹高頭馬上,嫻熟地縱送,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馬蹄嘀嘀的聲音清楚地傳過來,而眼前的一切景色與聲響卻慢慢幻化,消失殆盡。她的眼前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沒有雷霆大怒,但是更叫人膽戰心驚、冷汗淋漓,直到他雲淡風輕地把自己繞進陷阱,雲淡風輕地說出“成全”二字,她悚然大驚之後,突然放鬆下來——原來,也就那麼簡單,人就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操心,不會再有疲勞,不會再有煩心,除了一些牽掛,死亡,也許是最好的解脫。
她真心的,不想再說什麼去激怒他,或讓他傷心難過。小時候,她渴望家庭的溫暖,但又不知道怎樣珍惜和經營,總是那麼的彆扭、讓人討厭;長大了,她又是那麼的自私自利,為了所愛之人,一再地與他明著暗著作對。她已經是一個不孝順、不聽話、不能為父親分憂的壞孩子了,不應該在最後的時刻再留遺憾。此刻坐在馬車裡,高爽的秋風從簾子的縫隙吹進來,她的身體有些寒意,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胳膊,同樣的姿勢,她回憶起乾隆也這樣抱過自己一次,柔情似水地撫慰受了責打、疼痛不堪的她,那種溫暖,讓她第一次對皇帝父親充滿親愛和感激,終身對他的父愛念念不忘。
為了贖罪,她願意接受這一切!
她在平靜中淚水漣漣,突然一顛,馬車停了下來。她的思緒被拉回到現實中,透過半透明的煙霞紗窗簾往外看,只見有人跪在海蘭察馬下,在匆匆彙報著什麼。冰兒無心關注這位繁忙的領侍衛內大臣的事務,百無聊賴看著馬車裡側的裝飾,算計著回家怎麼把這個訊息告訴英祥——他心裡有數,但估計仍然無法接受。
“夫人!”海蘭察下了馬,站在她轎子的一側,聲音不高,但很清楚,也很有穿透力,“有件事,得讓您知道,請您拿主意。剛剛順天府的人來回報,清水教裡一個叫林清的人,遣人告訴官府,他願意拿您家小格格和清水教逆首王碩禎,向朝廷投降!我這裡已經叫把訊息傳到宮裡去了,不過以前皇上曾吩咐過,如果清水教中人真肯投降,便招安願降的首領,只處決王碩禎和其他不肯招降的教匪,估計聖意仍不會變。我準備這會子就趕到林清約見的地方去,迅速把事情辦下來。夫人……可以和我一起走!”
隔著紗簾,海蘭察都能覺察到她原本死灰一般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稍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她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沙啞和顫音:“真的?!……你不怕皇上怪你忤旨?”
海蘭察毅然道:“我有這個擔當!”
作者有話要說:
☆、舐犢情視死如歸
車馬調轉了方向,朝京郊駛去。輕快的馬蹄聲中,冰兒雙手合十,感謝上蒼給她這個彌補遺憾的機會。
車子停了下來,從簾子中望去,可以看見剛剛被召喚過來的步軍統領衙門的禁軍整齊排列在前面,嚴陣以待的樣子。冰兒不想避諱什麼,徑直從馬車上下來,疾步走到前面,海蘭察看了她一眼,也什麼都沒說,圈著馬頭給她讓出一個位置。
官兵老早在這個祠堂四面佈置好了火炮,只是遲遲沒有機會使用罷了。祠堂門口,有人大聲喊著:“不要放箭!不要放銃子!我們投降!”
海蘭察朝他的親兵點點頭,親兵們很默契地閃身上前擋住,近處的端著火銃,遠處的舉著弓矢,其中一人大聲喊話:“出來吧!手叫我們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