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雯信任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冰兒在一旁,其實也睏倦至極,然而又一點睡意都沒有,輕輕撫著女兒沒有受傷的地方,時不時探探她的額頭,擦擦她的汗水。奕雯這次的折磨受得大了,睡夢中身體還不時抽搐,皺著眉頭嘴裡呻_吟。先前那個官媒在簾子外探了探頭,見冰兒招手示意她進去,輕輕走到床邊看了看,說:“這裡條件雖然不差,畢竟比不上家裡。你看孩子歇息夠了,就帶她回家吧。”
這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冰兒扭頭問:“她這就可以回家了?”
官媒笑道:“上頭吩咐了,十六歲以下未嫁女子,不宜留在監牢,恐生是非。且這次刑訊,就算作對她從逆的處罰,不再別加懲處了。以後你們家裡可得看管好了,再出事情,那誰都救不得了!”
冰兒知道是乾隆法外開恩,喜極而泣,點點頭對官媒道:“我明白了!替我謝皇上恩典!謝各位大人恩典!”
官媒笑道:“替你謝這裡的堂官,我勉強還有這個面子;謝皇上的恩典——我上哪裡找皇上去?”又道:“你帶來的馬車,馬已經給你喂好了,車也套好了。若是怕馬車顛得慌,還有現成的馱轎,坐著穩當些,如果什麼時候要,只管吩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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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奕雯發了四五天的高燒,夢中迷糊,喚的是“阿禎”這個名字。冰兒日日夜夜陪在女兒身邊精心照料,心裡隱隱擔心,甚至還偷偷檢查了她的身子,好在仍是完璧,但估摸著她那顆心已經別有歸屬。
英祥對其他事情還算豁達,唯有在女兒身上無復絲毫開闊,見她一身是傷地回來,雖然知道已經算是法外開恩,還是掩目不能直視,當著兒子和可心的面還強自忍耐,獨處時便是痛哭流涕,懊悔自責得要命。這日看奕雯睡下,他見冰兒倦容滿面,不由道:“你歇歇去吧,我來照顧孩子。”
冰兒扶著額頭道:“好吧,我也確實熬不了了。你也別急。受這樣的重刑,心火上炎,免不了要燒幾天;其實脈息還好,傷口也沒有潰破化膿,就是孩子要受兩天罪,其他沒事的。”
英祥一臉青色的胡茬,坐在奕雯的床邊凝神看著愛女,沉沉點點頭道:“我心裡明白,只是有點剋制不住自己。她居然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來,我現在想起來還希望一切只是做夢而已。”
“女生外嚮,也是難免。”
英祥苦笑道:“我原以為,女兒一身一心都是屬於我的,不想除卻小時候,她的一身一心都不是我的……女生外嚮……安安分分擇人而嫁也就罷了,怎麼會搞出私奔從逆的事端?她以後……”
以後,有了這樣的汙點,恐怕出嫁會很煩難,就算勉強嫁了,在婆家能不能受到合適的待遇也很難說。英祥最後恨恨道:“早知道,當年還不如讓你給她裹腳,雖然醜陋些,但可以保著她不出去瞎跑!”冰兒知道他是氣急了說這樣的話,也沒奈何,搖搖頭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奕雯在一個早晨,突然清醒過來,這幾日高燒,她迷迷糊糊也不知眼前一切何為真、何為幻,懵懵然地只覺得疼痛、難受與害怕,還有對王碩禎的擔心。突然腦子裡不再混亂,她狐疑地打量著自己所躺的四周:鋪設著厚實褥子的火炕、青色棉緞的帳子,陌生得很,既不是家裡,也不是牢裡。她“呼啦”一下掀開被子,想下床看看究竟,沒想到剛一動彈,身上四處就襲來一陣劇痛,眼淚生生地被痛了出來,立刻蜷成一團死命地熬著。
此時,門簾被掀開,冰兒端著一盞溫水進來,見奕雯這副樣子,趕緊上前看視,探探額頭,發現燒退了,不由驚喜起來:“雯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