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想起當日情景來,仍是叫人手腳發軟。
小秋母親扎曦妲本著女真人的習俗,非讓我這個採生人替嬰兒取名字——採生人一詞,我記得以前曾聽幼時的皇太極提起,但卻不是甚為了解其中的含義,之後我含糊其意,揣測所謂的採生人該是指接生之人吧?
現在看來這個理解,卻是大錯特錯!女真人其實是把第一個見到新生嬰兒的外姓人稱作為採生人,採生人對於嬰兒意義重大,女真人認為嬰兒將來的性格會跟採生人相似,所以採生人將影響嬰兒一生。
這種似乎迷信的信仰和習俗讓我實在汗顏,皇太極的性格若是像我這般,多半將來是做不成皇帝的。
“姑姑!姑姑今天還能教小秋認字嗎?”小秋揹著一簍豬草,經過牆角時忍不住蹭了過來,略顯菜黃的小臉高仰,目光期許的看著我。
我抱著嬰兒曬太陽,憐惜的摸了摸小秋的頭:“幹完活了麼?”她舔舔乾涸的唇,小聲:“一會兒還要去餵豬……”我嘆口氣,左手將孩子抱在膝蓋上坐好,右手撿了地上的一根細長的枯枝,在沙泥地上寫了兩字。“昨天教你寫了自己的名字,可還記得?”“記得!”小秋興奮不已,“就是那個黎字難寫了些,不過我爹爹說我寫得沒錯,他說祖譜上”黎“姓兒就是長個這樣的!爹爹還誇姑姑是個有學問的人,以前一定也是大戶人家,是見過世面的人!所以媽媽讓我跟著姑姑好好學!”我隨即一笑,枯枝指著地上的兩個字說:“今兒個教你認妹妹的名字——安生!平安生下之意,另外也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小秋低頭默看著這兩個字,懷裡的安生卻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小手伸出去夠姐姐背後的竹簍。我將她的小手輕輕放下,對小秋說:“你先去幫媽媽幹活吧,一會回來我再教你如何寫!”小秋戀戀不捨的去了,我原以為過不了多久她就會來找我,可沒想到直到天黑,不只她沒來,扎曦妲也沒來把安生抱回去。我覺得奇怪,於是草草吃罷晚飯,將早已熟睡的小安生裹進羊毛皮褥裡,摸黑去了相隔二十米遠的小秋家。
剛到門口,便聽小秋哽咽的哭泣聲傳出,我驚訝的推門而入,只見簡陋的堂屋內,黎艮精神萎頓的坐在長凳上,滿頭是血,扎曦妲顫抖著手正替他擦洗傷口。
“怎麼了?”黎艮看了我一眼,帶著憤怒和委屈的說道:“還不就為了那偷採之事!”這些年明朝境內時有邊民越境,採參、開礦、竊取果木等行徑大大擾害了大金女真邊民的利益。是以雙方衝突時有發生,漢人瞧不起女真人,女真人不恥漢人,兩國矛盾發展到後來演變成民族矛盾。黎艮雖然常年生活在大金,可是女真人同樣視他為仇敵,外出漁獵謀生之際,時常對他諸多刁難。其實不只是黎艮,在蘇密村共有漢人二十餘戶,每一家都過得甚是艱難。居於大金國的漢人就好比風箱中的老鼠,兩頭受氣。
“他們……下手忒狠了!”扎曦妲眼眶含淚,語音顫抖。
“行了!那還不是你的族人?今天帶頭打我的人裡頭還有你的一個同宗堂弟呢!”黎艮突然暴怒,扎曦妲氣得雙手發顫,臉上陣青陣白,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爹爹!爹爹!你不要罵媽媽!媽媽沒有錯……”小秋大叫著撲進父親懷裡。
夫妻之間的家務事原不該我管,更何況這個家庭背景確實複雜,牽扯了太多的國家民族的恩怨。然而,當看到黎艮忿恨的將怒氣撒到年幼稚嫩的小秋身上,竟將她一腳踹到地上時,我再也忍耐不住,發怒了。
從桌上端起那盆為清潔擦洗傷口而準備的冰水,我嘩地一下潑到了他的頭上:“我看你心理失衡,需要好好冷靜一下頭腦!”黎艮氣得暴跳而起,我隨手抓住靠門的門閂握在心裡,準備著他如果還衝過來,我就照他腦袋上的破口子再來那麼一下!
“爺!”扎曦妲突然衝到他背後一把勒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