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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羅布林卡,這樣好不好?”

唐鵬說:“你安排。我這塊肉要殺要剮,全交給你了。”

盼盼沒有笑,車裡的溫度一下子降下來。

幾年前,他去參加一個熟人第三次結婚的宴席,嬌妻比新郎年輕將近二十歲,根本還是個孩子,吃力地跟在新郎身後敬酒。到了唐鵬這桌,新郎已經喝了五分醉,指著新娘大聲說:“你說她這麼年輕、漂亮,跟誰不行?跟了我,圖什麼?還不是圖我這塊五尺三寸的肉!我這塊肉!”他臉頰上的肉激烈地抖動著,新娘被他挾在腋下,瘦弱得像一隻剛被拎出籠子的小雞崽兒。唐鵬當時很注意地看了她的表情,她難堪的笑容裡有一絲嫌惡。

此時的盼盼,是否也露出一樣的鄙夷呢?嘲笑著一坨悄然腐爛的肉。

唐鵬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背影,只能看到的小半個側臉是平靜的,整個天空倒映在她的目光裡。她身旁的車窗搖下了一半,雲壓得很低,一小團一小團地從大塊雲朵中掙脫開,殷勤地擠進車窗,是在天上也待得無聊了吧,來人間索求吻。

車平靜地繼續行駛,他從她那側的車窗外看到一條標語:“定居工程惠及千秋萬代,知恩圖報共建長治久安。”漢字在上,藏文在下。她的臉猛然出現在這標語當中,很是怪異,唐鵬這才移開目光。

晚飯被安排在一家頗有名氣的藏餐吧,預約排得很滿,他們到達的時候離預定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便決定在附近逛逛。

街道是環形的,經幡飄揚,桑煙盪漾,林立的小鋪子裡販賣著藏刀、轉金筒、耳環和手鐲等。唐鵬一心想著趕緊治癒腿上的血泡,心裡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盼盼不知道來了多少遍,早就沒有新鮮感。兩人都不大有興致逛,可都為了對方做出興致盎然的樣子來,笑得都很吃力。

唐鵬饒有興致地去打聽一副唐卡的價格,盼盼悄悄拽他的衣袖,擠眉弄眼地暗示他走。走出幾步遠,她說:“我帶你去看好的。”

人群在環形街道上順時針流淌,熙攘、稠密。慌亂迷茫的內地人混在神色平靜的紅衣喇嘛之中,一道往前走,沒有終點,因為處處都是終點。街上所有的人像是被召喚來參加某個神秘的儀式,只有他和她在人群中逆行,像兩個逃兵。唐鵬心裡很不安,擔心這樣是忤逆了什麼神靈。生病之後,他就變得很迷信。

走進一家很小的門店,連招牌都沒有,外屋不過十幾平方米,一個穿紅色運動服的藏族男子在為唐卡上色,一手端著顏料,一手拿著極小極細的筆,臉幾乎貼著畫布。

“今天只有你一個?”盼盼問。他朝他們望一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繼續畫。

盼盼湊到唐鵬耳邊,輕聲說:“你細看,筆是貓毛做的。他現在畫的是閻羅法王。”她的氣息裡有溫熱的酥油茶的味道,他的耳朵像是被放在小火上烤著。

閻羅法王通體藍色,半人半獸,長著三隻眼睛,一手握著骷髏棒,一手拿著繩索,騎著水牛,水牛下仰臥著一個赤身通紅的人。盼盼說,那人因為是異教徒而受罰。閻羅法王背後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只看一眼,這火焰就像要引到自己身上一樣,唐鵬覺得腿又燃燒了起來。

“畫得真像。”他不敢走近,抱著手臂遠遠站立。

“秘訣在顏料。這些顏料全部是取自自然,手工配製,研磨的力氣差了一點兒都不行,講究得很,黃色的讓有力氣的年輕男人來磨,藍色和綠色就需要體弱的人一點點研磨。”盼盼說。

她壓低的聲音彷彿被研磨過,聲音裡有細微的顆粒在滾動,很有誘惑力,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有種讓人不安的魅惑。

不安是唐鵬在腿發爛的半年裡沒有一刻擺脫的惡魔,它不離不棄地跟在他身後,永遠不休息,他醒著的時候它醒著,他睡著的時候它依然醒著。他無法溫柔體貼地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