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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戴名世固然為他的筆誤,橫遭慘禍,其實對統治者來說,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藉口,而根本問題,在於他一定要寫出南明史的這一份真實,為康熙之忌,才付出代價的。

“昔者宋之亡也,區區海島一隅,僅如彈丸黑子,不逾時而又已滅亡,而史猶得以備書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閩越,永曆之帝兩粵、帝滇黔,地方數千裡,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義,豈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漸以滅沒。

“至於老將退卒故家舊臣遺民父老相繼澌盡,而文獻無徵,凋殘零落,使一時成敗得失,與夫孤忠效死亂賊誤國流離播遷之情狀,無以示於後世,豈不可嘆也哉?終明之世,三百年無史,金匱石室之藏,恐終淪散放失,而世所流佈諸書,缺略不詳,譭譽失實。嗟乎!世無子長、孟堅,不可聊且命筆,鄙人無狀,竊有志焉。”(戴《與餘生書》)

文人遭遇皇帝(6)

所以,從屈原起,中國文人最讓統治者頭疼的一點,就是他們堅持筆下的真實。戴名世之值得尊敬,也就是他要把那一段被湮沒的,被改寫的,被當局有意忘卻的歷史真實,無論如何也要寫出來的勇氣和骨氣,不屈不撓,齎志以赴,知道沒有什麼好果子吃,文人的誠實,文人的理性,文人的使命,文人薪火相傳的歷史責任感,也使他不能住手停下。

我認為,作為一箇中國文人,最起碼的一條寫作準則,就是要給歷史留下來真實。可以不寫不說,但不可以瞎寫瞎說,尤其不可以為了迎合什麼而顛倒黑白,而枉顧是非,那就是缺了大德了。那些為康雍乾唱讚美詩的史學家、文學家,實在是令人為之齒冷的。

在安徽桐城戴名世祖屋後邊,那口至今猶在的池塘,當時為避禍及,其族人先行跳水自溺而亡者,將近百十來口,其中以婦孺眷屬為多。據說這口池塘,時聞冤魂夜哭,到了颳風下雨的天氣,常見幢幢鬼影,時有陣陣陰風。

看起來,文人遭遇皇帝也罷,或者皇帝有意識地遭遇文人也罷,說了歸齊,雙方矛盾的癥結,就在於真實二字。一個要說出寫出這個真實,一個不要你,不讓你,不准你說出寫出這個真實。於是,患有意識形態恐懼症的統治者,只有訴諸於文字獄的辦法,來收緊文人的骨頭。

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這便是中國文人永遠擺脫不掉的噩夢。

劉項原來不讀書(1)

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皇帝,為秦代的嬴政,他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批次化地集中屠殺文人的皇帝。

據說,毛主席在一次會議的談話裡,提到這件事,他認為秦始皇殺得並不多,或不夠多。然而,秦始皇萬萬沒有想到,他如此大規模、大範圍,幾近斬草除根地收拾讓他覺得放心不下的文人,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子孫萬代坐穩皇帝的位子;從此可以放下心來,再無文人跳出來犯上作亂。哪曉得,事與願違,秦到二世即亡。而亡秦者偏偏不是文人,而是不讀書的劉邦和項羽。

後代人議論起秦始皇來,第一個話題,就是他的暴政,他的焚書坑儒,多半想不到他作為千古一帝的輝煌業績。其實,焚書,是始皇帝三十三年的事;坑儒,是始皇帝三十五年的事。將六百四十名儒生坑於咸陽,是嬴政下令乾的,因為他發現自己上當受騙,氣急敗壞,便對知識分子大開殺戒。但焚書,卻是李斯給他出的主意,若要分清罪責,至少在焚書這件事上,秦始皇夠不上主謀。

1933年,魯迅先生於《申報?自由談》上,寫過一篇《華德焚書異同論》。因為當時,德國的希特勒上臺執政,實行法西斯文化專制政策,納粹分子焚燒書籍,禁止所謂“非德意志”(即不符合納粹思想)的書籍出版和流通,弄得柏林、萊比錫等城市烏煙瘴氣,一塌糊塗。至今在柏林的洪堡大學的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