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讓Esther心裡很不舒服,她是個驕傲的人,相信自己不至於這樣俗氣。於是,她故作瀟灑,問Han:“如果不跳舞,你今後想做什麼?”
“做個廚師,開間小餐館。”他回答。
她以為他又在捉弄自己,“我知道,你以為我是個庸俗驕傲的人,去你的吧。”她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說出一句髒話。
而他只是搖頭,說:“我從沒這麼想過。”
她轉過頭,看著路上紛亂變換的燈影映在他臉上,問:“那你覺得我什麼樣的人?別想當然。”
他翹起嘴角,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潘筱穎。”這句話說的不知所謂,卻足夠在她心裡留下長久不滅的印象。
午夜時分,她回到自己房間裡,ball gown被草地上的露水洇溼,裙襬和鞋子上沾著泥土和青草的碎屑。那一夜發生了許多事,有人在幽暗處販賣禁藥,有人在軟飲料裡摻進烈酒,許多顆心被交出去,許多個吻,許多人徹夜無眠。
那個夏天之後,Esther去讀大學,然後又去考研究生院。而與此同時,Han也從舞蹈學校畢業了。
畢業演出上,他是《吉塞爾》裡的阿爾伯特。演出終了,Esther去後臺找他,當著許多人的面忘乎所以的吻了他。直到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走過來,打斷了他們。Esther不認識那個女人的面孔,但看到她手上的白手套便知道她是誰了,一個著名的芭蕾評論家,見舞者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幅絲質手套,免得碰到他們汗溼的身體。評論家跟Han握手,祝賀他,發表在第二天報紙文藝版上的評論更是充滿了褒揚的話,稱讚的他的動作“乾淨而不著痕跡”,說他“每一個兩週空轉之後的五位都做的幾近完美”,“尾聲時的兩腳騰躍相碰令人窒息”。Esther偷偷儲存著那張剪報,每次回想那場演出,都會覺得宛如夢境,卻又欣欣然沉迷其中。
不久之後,像所有人期許的那樣,Han進了本地最好的芭蕾舞團,合同條件十分優厚,每年保證九個月的演出和排練,三個月悠長的假期。
隨後的那幾年,他們兩人時聚時散,關係變得有些微妙。其間Esther也交過幾個男朋友,既有學校裡打冰球的運動員,也有畫家、學究和職員。但兜兜轉轉,她每次都會回到Han這裡。他仍舊是那個樣子,很安靜,穿著樸素,儘可能的顯得普通,儘可能的湮沒在人群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行事古怪,比如他戴手錶,時間從來不調,錶盤上顯示的日期也總是和真實世界相差一週以上。有時,對他來說彷彿周遭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他低著頭大步前行,若非必要可以一整個禮拜不說一句話。
相比那些凡塵俗世,跳舞是他那個小世界裡面唯一的中心,和永恆不變的重點。他有毋庸置疑的天賦,但每一次登臺之前,仍舊會一遍又一遍的練習,彷彿不知疲倦。只要有時間,Esther便會去看。對她來說,那不是普通的體驗,每一個腳步,一次又一次的跳躍,以及緊跟其後輕盈無聲的觸地,充滿熱情和力量,同時又有紮實的技法,曼妙的起承轉合,和滴水不漏的構思,融匯於其中。Esther最喜歡那些很考功底的部分,儘管都已看到爛熟了,但每當他的動作與她的記憶契合,那樣絲絲入扣,又不著痕跡,還是會叫她一個激靈般的警醒。待到高潮處,似乎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沒有旁人,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將來,也沒有過去。每次他跳,她的心也跟著懸起,漂浮在原本應該在的位置之上半英寸的地方,呼吸和心跳似乎成為一對共生的矛盾體,她似乎也跟著在動,透不過氣,心跳每分鐘一百二十次。
等到正式演出的時候,她總是緊張的不行,為他緊張。雖然她知道自己蠢的可以,他是不會緊張的,更不會怯場,她從沒見過他出什麼紕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