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莊子!老奴老眼昏花,一眼竟是沒認出人來,莊子莫怪啊!”老叟拱手施禮。
莊子雙手扶起他,“幾多年不見,義伯竟與我拘禮了?快請起。”
義伯原就是惠施府裡的僕人。三十年前惠施遭遇山賊,是這老人家拼死把他救了,為此還折了一條腿,從此惠施便待他十分不同,雖為家老(管家)卻實際被當做高堂奉養。義伯原沒有名字,惠施為紀念他當年的義舉,便喚他義伯。
“莊子且侯,我去開門。”義伯欲回身開正門,卻被莊子扶住。
“不拘這些。我打這偏門入,那老小子還敢低看我不成?”莊子笑道。
義伯是看著莊子由少年到壯年,對他秉性自然很瞭解,只是他隨意,自己卻不能怠慢。不過既然他已經直接表示不在意,再堅持就顯得見外了。
“聽聞莊子在秦國代徒受了難?如今可曾痊癒了?”義伯關心道。
莊子攤開左手。“早就好了。”
義伯伸手摩挲他那尾指斷處,哼聲道,“諸子百家就不虧心嗎!若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就罷了,查無實據的事情竟也迫人受難!真不知一個恥字怎麼寫!”
莊子動容,輕輕拍拍義伯的手,無言寬慰。
他從沒覺得這世道好,所以出了這樣的事絲毫不失望抑或氣憤。
義伯領莊子到書房,並未稟報,而是悄悄伸手指了指,莊子會意一笑,脫下鞋履,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惠施正坐在案前觀閱奏簡,他雖無權直接批示,但奏簡還是會一份不落的送過來。
他看的正入神,一物猛的落在案上,嚇的他一哆嗦,定神一看,卻是頂蒲草編的軟斗笠。
“哈哈。”莊子大笑,走到幾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子休!”惠施走過來,滿臉驚喜的猛錘了幾下他的胸口,“我聽聞你到魏國,便四處派人找你,誰想你還是這麼神出鬼沒!”
莊子喝了兩口水,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還是那樣,張口就要說故事。”惠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也不讓他坐,只道,“說罷,老友洗耳恭聽!”
莊子不緊不慢的道,“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邸。鵷邸從南海飛往北海,一路上非梧桐不棲,非嫩竹不食,非甘泉不飲。一日,一隻貓頭鷹得了腐鼠,看到鵷邸從頭頂飛過,以為要鵷邸要搶它的食物,連忙護住腐鼠,怒視他說:去!”
鵷邸又名鳳鳥,莊子這比喻犀利至極,把惠施的外相之位比作死老鼠,說惠施害怕他來搶這位置。話若直說,意思就是:你以為人人都稀罕你那死老鼠呢!
惠施早就習慣莊子的言辭之利,聽了這個故事,介面道,“魏王給我一些大葫蘆種子,我呢,就把它種出來了,葫蘆果真極大,能裝下五石的東西。可是用它裝水沒人能提動,它又大又平,怎麼舀水呢?所以我就將它扔了。”
這話也不遑多讓,把莊子比成個大葫蘆,說他就會海闊天空的窮扯,卻不能務實謀事。惠施不甘示弱的瞪著他——你個不實用的大扁平瓢子,再大也是個不實用的!我會怕你?
“你有如此大瓢,可做一葉扁舟凌波山河,卻棄之不用,豈不可惜?”莊子伸手,戲謔笑道,“老友可要與我這大葫蘆瓢一起逍遙山水去?”
惠施哈哈笑道,“多年不見,你這張利口越發狠了,坐!”他兀自坐下之後,看向莊子,“我呀比不得你胸襟如瀚海,本就是蓬實一樣的心眼,還就喜歡看著死老鼠!若是整天瞧著山水飄渺,必要愁煞我也!”
莊子斜靠在扶手上,散漫的姿態與宋初一一模一樣。
惠施喝了口茶,問道,“怎麼想起看老友來了?莫不是秦國受了欺負,找老友替你出氣?”
莊子撐著腦袋,閒閒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