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還是一隻幼獸。
我以為喜樂獸一直會是孩童模樣。且沒有性別。我低聲呢喃。
她笑了,她說人類對喜樂獸其實知道得太少了。
她說得沒錯,人類對獸始終知道得太少,卻自以為是,還為它們著書立說,無數人靠它們吃飯且騙得了功名利祿。但無人知道獸確切地生活,如何生,如何死,看著人類,如何過下去。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我無法把照片中的幼獸和眼前的老獸聯絡起來——她已經老了,但眼睛確實和那隻獸無比相似,我隨口問她說,喜樂獸能活多久。
長生不老。獸回答。
那一夜我極倦,小蟲送我回家,為我衝牛奶,像我兄長那般哄我睡覺。我半夢半醒,對他說,記得餵我的鳥。他笑捏我的鼻子,說,我知。
殊途同歸,誰知道,他找的李春,和我找的獸,竟然是同一。
那一夜我又夢見那隻喜樂獸,而且還是幼獸的樣子,她依然那樣看著我,眼中恐懼似乎更甚,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鳥兒一樣的獸鳴。
我猛然驚醒過來,似夢非幻,聽見鳴聲不斷——原來真的是我的鳥在叫,突然之間,瘋了一樣,叫了起來。
我衝到客廳開燈,看見鳥無比亢奮地跳來跳去並且鳴叫,我極懼,衝過去看,卻聞到鳥的水槽中酒氣沖天——死小蟲!竟然用白酒當水喂鳥!
我想打電話去罵他,但終於忍住,給鳥換了水,把鳥籠罩上黑黑的籠罩,就再也睡不著。
睡不著,在窗戶旁邊坐著抱著靠墊抽菸,低頭下去,恍惚看見永安城下,濃密的樹林長了起來,急速地發芽膨脹,把高樓擠碎吞噬,擋住了所有的燈光,但還有月亮,雲層厚重而發黑,天空高遠,就像遠古時候,從來沒有城市那樣,那時候,沒有人,都是獸,他們在樹林間奔跑,擁抱,撕咬,殘殺,交配繁衍著下一代。突然間,我就看見鳥兒飛起,是一隻鳥,或者,是許多隻鳥,我記不得,因為那鳥極美,身形修長,動作優美,麟羽泛出青白色的光芒,就像鳳凰,翅膀彙集了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從永安森林裡飛出來,清銳地長鳴了一聲,無比悲傷,繞著城市飛了一圈,衝上雲層,消失了。
我的鳥繼續發瘋般叫著。
三分鐘後我導師打電話給我,他有些激動,說你看見鳥了嗎,真的!鳥!那一定不是普通的鳥,那是獸!
原來居然不是幻覺。我失笑。
第二天,這條新聞鋪天蓋地上了所有永安報紙的頭條,有照片,卻模糊不清只見白光。但晚上不睡覺的人居然有那麼多,許多人看見了鳥。老人們在攝象機前淚流滿面,有一個說,上次看見這樣的奇景還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更多的老人堅持說,這就是鳳凰,就是傳說中的神鳥。一整天所有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直到晚上,我去了海豚酒館,還聽見我隔壁一個很朋克的小混混邊喝酒邊說,我早就見過那隻鳥的樣子啦!但沒想到居然真的有!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也看見了我,我只好對他尷尬一笑。
過了幾分鐘,那個男人走到我對面,坐下來,給我買了一杯酒,他說,我見過你。
我低頭喝酒,他卻固執重複,他說,我真的見過你,在什麼地方。
他摸出煙來,遞給我,問我說,抽菸嗎。
不。我說。
他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說,我想起你來了,你上次來過幹休所!
我也愣了,抬頭看他,我說我也記得你了,你是七十三!
我們一起大笑起來。
我陪他喝了幾杯,他可能早就喝醉了,湊過來,滿身酒氣,給我講老市長的事情。
他說,那個老頭其實有點瘋瘋癲癲的。老是在自己房間牆上畫畫。他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