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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頂喜歡我的。可是嫂嫂又動了氣,當下整整包袱必要回孃家,我牽住她的衣裙不放,叫:“嫂嫂呵,不要去!嫂嫂呵,不要去!”嫂嫂只得又坐下來,罵大哥道:“我是難為六叔。”她不走了,打水給我洗臉,我還哽咽難言。

嫂嫂在後屋與堂姊妹們做針線,叫我坐在小竹椅上,拿手中的鞋面布比比我的腳寸。比對過了,她一面做,一面唱:“油菜開花黃如金,蘿蔔籽開花白如銀,羅漢豆開花黑良心。”說道:“黑良心就是你大哥。”

胡村月令:採茶

我鄉下山地高寒,採茶先從平陽地方採起,自己的採了便幫人家採。亦有穀雨之前採的,叫雨前茶,但只是少量為供客之用。胡村人是什麼都要長成了才拿來派用場,蠶豆必要莢裡的豆粒七分飽滿才摘來吃,黃瓜南瓜茄子才結下來也不作興就摘來嘗時新,像城裡人的吃雛雞乳豬當然更沒有。我五哥不知如何想得出來,他用只酒甕覆住竹筍,那筍在甕裡不見天日,彎彎曲曲,長得很大亦仍是極嫩的黃芽筍,我母親見了亦不許,說是罪過的,要讓它自然長大,作了餚饌亦饒有日月風露。依這來說,今時把未成年人來派政治的用場,當然亦與暴殄天物是一樣。何況採茶是有個旺時,前山後山處處山歌,而採雨前茶則單是那冰冷淅索就不成風景。

茶葉旺時,沿江村裡來的採茶女,七八人一夥,十幾人一隊,一村一村的採進去,多是經過我家門前大路上。她們梳的覆額乾絲髮,戴的綠珠妝沿新笠帽,身上水紅手帕竹布衫,各人肩背一隻茶籃。她們在胡村一停三四天,幫茶山多的人家採茶葉,村中的年輕人平日挑擔打短工積的私蓄,便是用來買胭脂花粉送她們。還有買大糕請她們,大糕是二寸見方,五分厚,糯米粉蒸的,薄薄的面上用胭脂水印福祿壽禧,映起豬油豆沙餡的褐色,流流動,留出雪白的四邊,方方的像玉璽印。這大糕在紹興城裡長年有,胡村則只茶時有人蒸來橋頭路亭裡賣,年輕小夥子一籠一籠買去茶山上送給採茶女。他們又給採茶女送午飯,順便秤茶葉,揹著爹孃,把秤棒放給美貌的,五斤半稱成六斤。茶山上男女調笑,女的依仗人多,卻也不肯服輸。

白天採來的茶葉都堆在堂前地上,叫青葉子。吃過夜飯在後屋茶灶鑊裡炒青葉子,採茶女與主家的年輕小夥子男女混雜,笑語喧譁,炒青葉子要猛火,燒的松柴都是頭一年下半年就從山上砍來,劈開迭成像牆頭的一堆堆,曬得嚓粉燥,胡村的年輕人惟有做這樁事頂上心。我小時就幫燒火及搬青葉子,茶灶鑊底已燒得透紅,一畚箕青葉子倒下去,滿滿的一鑊,必烈拍啦亂爆,採茶女立在灶前就伸手下去炒,要非常快,本來有茶叉的,但是她們不用。她們左右手輪換著炒,茶鑊裡就像放鞭炮,水蒸汽直冒,熱得她們只穿貼身一件水紅衫,系一條長腳管柳條褲,粉汗淫淫的,額上的乾絲髮都被汗貼住。她們一面炒,一面鬨笑說話唱小調。等到青葉子淺下去,爆聲也小下去了,就可盛起,是用畚箕覆向鑊裡一闔,隨手翻轉就盛起,再用棕帚撣兩撣,鑊裡不留一粒,這都要手腳快,不然青葉子會焦掉老掉。然後夾手又是第二鑊。炒過的青葉子倒在板桌上,男人雙手把它來搓揉,揉成緊緊的一團,碧綠的漿水微微出來了,才又抖散攤在竹匾裡,明天用幽幽的火炒。

夜裡炒青葉子,主家的老年人都已先睡,由得一班年輕人去造反為王。他們炒青葉子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