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幾天我沒有出門,我也不讓妹妹出門。臨居的小孩子該穿新衣服了,該吃糖吃肉了,我受不了妹妹盯著他們看,硬拖她走還一步三回頭。
父親把那袋玉米機子,做成窩窩頭。又從外面拿回一塊豆腐,大概是賒的吧。
父親和我們都接受了這個事實,準備就這樣平靜地度過新年。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臘月二十九的早上,天剛麻麻亮,黃黃用爪子把我們鬧醒了。
我們看到黃黃的嘴裡銜著一塊肉樣的東西。黃黃又躍到小桌前,示意我們往桌子上看,桌子上還有幾塊肉樣的東西。
父親和我忙披衣來到桌前,果然是幾塊肉。我們驚呆了,並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們家雖然很窮,但父親和死去的母親都不允許我們拿別人一點東西。
面對黃黃偷來的幾快肉,父親遲疑了。父親的心中一定在激烈鬥爭,是接受還是不接受這個事實。
父親大概也想到了:這種高檔食物一定出自於幹部家庭,從他們那時偷點東西活命並不為過。父親的臉上便露出了複雜的笑容,抱住黃黃,象母親似的,親他的臉和額。
黃黃為我們家過年,為我們家的活命立了功,父親在分窩窩頭和肉的時候,破例分給他一個整份。
黃黃卻並不居功自傲,就是不吃一個整份,只到父親把整份分回一半的時候,黃黃才滿意地享用了。
黃黃,是用這種方式懷念和報答我的母親麼?
此後,這種事還發生了多次,似乎每當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黃黃總會不失時機的搞一點什麼回來。
正是黃黃的這種努力,我們一家的生命才得以慢慢維繫。
(五)
九歲那年,父親買一頭母羊給我放,後來母羊又生了幾頭小羊,我成了放羊娃。
我在南山放羊,離家較遠,中午不回家吃飯。如果中午有飯吃,父親就把飯放在籃子裡,讓黃黃銜著送過來。
送飯的路途並不平坦,黃黃騰、挪、閃、跳健步如飛,籃中的食物不興灑出半點。
夏天雨水多,多少次,黃黃囚過湍急的小河為我送飯。
黃黃最後一次送飯,給我留下的,是終身痛苦的記憶。
是個中午,我睡在山坡上曬太陽,不時看一眼身邊的羊。
迷迷濛濛中,有東西從天而降,叭地一聲跌在我的身邊。驚醒一看,是黃黃。
我一躍而起,一下子抱住黃黃。黃黃的後腿、尾巴、臀部全是血。
我的目光朝周圍一掃,看見不遠的懸涯上立著兩條狗,正虎視眈眈地注視著這裡。
我明白了,黃黃正是從那上面冒死跳將下來。
我明白了,那是兩條餓狗,黃黃在送飯的途中被他們打劫、追殺。
我彷彿看見黃黃為保護我的食物,在前面如何狂奔,
我彷彿看見兩條餓狗為了得到我的食物,在後面如何狂追。
他們一左一右,以他們全部的*,一邊追一邊用利齒咬黃黃,用銳爪抓黃黃。
黃黃的後半身血肉模糊了。血、血、血,噴灑著,黃黃全然不顧。
黃黃呵,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嗎,便是誓死把飯送到我手上?
可是眼看就要追到了啊,血性的黃黃萬不得已,才就近,從懸涯上跳了下來……
我抱著黃黃大哭。黃黃也看著我流淚。
黃黃瞅一下空空的飯籃,哀求一下我。
黃黃啊,為了我,你已經這樣了,我不要看到你內疚樣子呵!
(六)
黃黃腿也折了。
為了給他療傷,我用碎玻璃把自己的腿劃出許多血口,從赤腳醫生